刘昶目光沉沉地盯了他半晌,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复儿,终究是为父平日疏于管束。你可知,督邮夏侯博已将你酒后滋扰遗孤,登门请罪之事录于考绩簿?他言下之意,直指侯府管教无方,纵容子弟为祸乡里!此事一旦上达州郡,弹劾奏章必如雪片飞来,阖府上下皆受牵连!”
刘复脸色煞白,声音发颤:“父亲,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刘昶缓缓坐回榻上,沉默片刻,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为父思虑再三,眼下唯有令你暂作牺牲。此乃权宜之计,你且安心,为父自会去宗正处打点周旋,待风头过去,必设法接你回府。”
刘复抬头,眼中惊惶未退,但看着父亲凝重的神色,终是咬牙道:“孩儿…孩儿愿为侯府分忧。”
“好!这才是我刘家的儿郎!”刘昶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从即刻起,你便被逐出真定侯府,前往赵家,为其效力三年。三年期满,为父自会上奏朝廷,陈情你赎罪之举,迎你归府。”
“逐…逐出侯府?!”刘复如遭雷击,失声惊呼,他在真定最大的依仗,便是侯府公子的身份。
“莫慌!”刘昶沉声喝止,随即压低了嗓音,“逐你出府,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障眼法!如此,纵有弹劾,也难伤及侯府根本。明面上,你不再是侯府之人,但……”他顿了顿,目光锐利,“你仍是我真定侯公子。若朝廷与州郡问起,便道是‘戴罪之身,效力于忠烈之门,以赎前愆’。此中深意,你可明白?”
刘复望着刘昶,沉默不语,以他的智商,很难明白。
“唉!”刘昶看着刘复这副懵懂模样,不免哀其不争,向他解释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此事本朝早有先例。昔日公孙弘因渎职被发配去养豚犬,后重返朝堂官至丞相;馆陶公主的驸马于永,少年时也如你一般不务正业,后修身养性官至御史大夫。”
“复儿你且放心去,这三年里让仆人替你效力,曲阳有大才名为田丰,你跟着他好生学习几年,为父自会替你铺路,为你博一个浪子回头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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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鞭轻扬,在空中抽出一声炸响,车队踏上返程路。
刘复带着五名奴仆不熟路,跟在队伍的中后段,负责一些车队外围警戒。赵雷家小所在的马车因为有女眷,被安排在车队中央。
车轮辘辘,沿着官道一路向东,行进了十余里。官道两旁的田地里,长得急的新苗已经抽芽冒头,行道树上却还是光秃秃的,还没开始展叶,入眼依旧是萧索模样。
突然,前方官道拐弯处的树林里,猛地窜出一个人影!那人身形瘦小,浑身是汗,跑得踉踉跄跄,看到车队十分激动,一边挥舞手臂一边大喊:“车队可是去毋极县的?张公子在不在此处?停下!快停下!”
领头的苏彪勒住马,打了个唿哨,马夫与一众护卫纷纷停下了马匹,张梁眼神一凝,赵雷已抢先一步跃下车辕,迎了上去。
检查过黄虎身上没有利器,苏彪示意他跟着赵雷往头车走去。见到车队后,黄虎一路狂奔而来,体力已经透支,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像风箱在拉风,生怕他下一口气就接不上来。
春日温度并不高,但豆大的汗珠,却从他脸上滚滚而下,浸湿了鬓角和衣领,头发也湿漉漉地黏在额前,他踉踉跄跄走着在赵雷身后,仿佛随时会脱力软倒。
来到张梁马车边时,他再也支撑不住,一把扶住了车辕,他张着嘴,努力想说话,喉咙里却只发出嘶哑不成调的喘息,好半晌才说出话来:“张公子!我叫黄虎,昨日在官道上找车队借粮的黄龙是我大兄,大兄特意遣我来通知你,流民营地里的白绕与杜广会带人对车队不利!”
听闻流民中有人意图对车队不利,张三心中一凛,立刻唤来黄虎询问详情。可惜黄虎所知有限,他并未参与营地头领的三人小组会。他只断断续续地讲述,兄长黄龙与另外两位头领白绕、杜广,因粮食分配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几乎要动起手来。争吵之后,黄龙忧心忡忡,担心白、杜二人怀恨在心,会对返程的车队下黑手,这才命黄虎天亮就往真定方向跑,务必提前找到车队示警,所幸他对流民的三股势力比较清楚,在对方兵力与行事风格上可以提供较为准确的消息。
眼见从黄虎口中再难挖出更有价值的情报,张三吩咐人给他拿些吃食先稍作修整,随即召集车队核心人员苏伯、苏彪、魏超与赵雷等人商议对策,就连新近加入的编外人员刘复也被列席其中。
“据黄虎所言,意图对我们下手的人,是流民中两个头领,白绕与杜广。这两股人马合并,共有一百三十余人,其中青壮年战力足有一百多人,他们队伍中没有需要照顾的老幼,只有二十几名掳来的妇孺,被充作……泄欲工具,行事手段凶残,昨日我们射伤了十几个流民,都是杜广的手下,算下来对方可战之人仍有九十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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