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这一辈子,最拿得出手的宝贝,就是他那口好牙,从年轻的时候起,他就爱吃有嚼劲儿的干粮。
在关里家那几十年,他一日三餐离不了硬邦邦的大煎饼,吃一顿饭累得腮帮子疼。到了东北吃着又萱又软的白面馒头,他总摇头说“嚼不出粮食的正经味儿”。
大大这辈子吃惯了带锅嘎巴的干粮,栀兰烙饼的时候,总是特意多烘一会儿,把饼的两面都烙出金黄的硬壳,用铲子一敲“咔咔”响,大大见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说,“我就爱吃这样的。”
栀兰烙的饼不大,也就巴掌那么点儿,大大一顿能吃两张。八十多岁的老人,牙口还这么好,栀兰的心里感到很欣慰。
每顿饭前,大大都要把饼放在电炉子上再烤一遍,烤到两面硬得用筷子一敲 “咯咯” 响,才算烤好。
他把饼嘎巴嘎巴地掰成小块,再慢悠悠地放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嚼出响声。那表情,像品尝着山珍海味一样。
他有时吃高兴了,还像个孩子似的,边嚼边晃脑袋,边吃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真香呀……”栀兰就坐在炕沿上看他吃,心里特别的舒坦。
大大疼了自己一辈子了,如今总算有机会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吃得香、睡得稳,对栀兰来说,这是她最大的心愿。
她把对妈妈的愧疚,对大大迟来的孝顺,连带着对福元的后悔,都融在了一起。栀兰对自己说,“我就算啥也不干,也得把大大照顾好,把这些年的亏欠都补上。”
没想到,舒坦的日子还没过多久,就出了岔头了。
那天下午,栀兰拿着帚把,一下一下地扫着门口的树叶,扫着扫着,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她怕屋里的大大看见,特意转过身,脸朝着门外。
“妈妈,你咋啦?”筱媛下班刚进院门,见栀兰哭得满脸是泪,吓得赶紧问道。
她手里拎着给大大买的糕点,原本还想跟栀兰说说话,这会儿见她哭成这样,心里顿时慌了。
栀兰见闺女这么一问,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往下淌,委屈得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妈,到底出啥事儿了?”筱媛见她哭得这么厉害,心里也慌了,接过栀兰手里的扫把,放在墙根下,就跟着栀兰回到她的屋里。
筱媛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栀兰,等着她开口。
栀兰抽噎了好一会儿说:“今…… 今天下午,你三舅……来看你姥爷…… 你姥爷……”
“我姥爷怎么啦?”筱媛着急地问。
栀兰又吸了吸鼻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一手拿着饼,一手攥着螺丝刀敲着饼,朝你三舅说……说‘你瞅瞅,你瞅瞅你姐给我烙的这饼,硬得跟石头似的,我顿顿得用螺丝刀撬着吃呀’……”
话还没说完,她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筱媛一听这话,“噗嗤””一声就笑了。
“哎呀妈呀,我当多大事儿呢。那不是你亲爹吗?他随口说句啥,你还值得这么伤心呐?”
“你说……他说那话,说得就跟我故意不给他好东西吃似的……”栀兰还在哭,委屈得跟个孩子似的。
“我烙的饼他嫌软,自己要硬了吃,这又嫌我烙的太硬了……”
“妈呀,他不是老了嘛,老小孩老小孩,有时候自己可能都忘了自己干了啥。再说了,他是你亲大大呀,说就说几句呗,他要不高兴骂你几句,你不也得受着呀?”
“他要是跟我说也行,还当着你三舅的面说……”栀兰越说越委屈,声音里带着哭腔。
“嗨,就为这个呀!俺三舅又不是外人,他还能不知道你对姥爷啥样?没准姥爷是开玩笑呢,快别哭啦。”
“我就想不通,他为啥么要说那话,你说叫我多伤心……”栀兰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我看他就是跟三舅撒娇呢,儿子来了,可算见到亲人了,总得念叨几句才显得亲近呗。”
筱媛见栀兰还是耷拉着嘴角,忽然想起件事,故意提高了声音,“哎妈妈,你忘了前阵子,姥爷天天把‘吃龙肉、吃龙肉’挂在嘴上的时候啦?”
栀兰一听“龙肉”俩字,眼泪还挂在脸上呢,就“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娘两个又笑了一气,才算把栀兰哄好了。
那是几个月以前的事了,二利在大酒店后厨上班。他知道大大就爱吃些新鲜玩意儿,每次见着稀罕的东西,总想着给大大带点回来。
有一回,客人点了道红烧蛇肉,二利特意叫厨师给留了两块肉。
大大从来没吃过这东西,尝了一口就放不下筷子了,他眯起小眼睛,好奇地问:“这是啥么好东西?怎就这么香呢?”
二利笑着说:“姥爷,是稀罕物,你尝尝好不好吃?” 大大夹了一小块放在嘴里,咂摸了半天,眼睛一下子亮了,连连说:“这不会是龙肉吧?怎这么鲜呐!”
二利听了哈哈大笑,“姥爷,这不是龙肉,是蛇肉。你爱吃的话,我下回给你多带回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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