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的身体是真不如从前了,一天也吃不上两口东西,全靠几口酒撑着,白天连坐着的时间都很少了。
他一睡就是一天,昨天就是从上午9点多钟开始睡,一直睡到下午4点半才起来,整整的一天没下炕。
栀兰有心想晚上在大大屋里睡,能看着他点儿,可是她的觉比大大还多,而且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呼噜声就像打雷一样,惊天动地的,大大根本没办法睡觉。
想想还是算了。晚上她就等大大睡着了再回自己的屋里,不管是半夜还是凌晨,只要她醒了,就赶紧跑到大大屋里去看一眼,见大大没事,她回来再继续睡一会儿。
栀兰打呼噜的毛病是没法治了。她的呼噜一响,屋里的人一夜都不用合眼了。大大总说她的呼噜声比拖拉机还响,房梁上的灰都能震下来。
大闺女生孩子的时候,女婿不在家,栀兰非要在医院陪着。这一晚上,她的呼噜响得,就像用平板铁锹,使劲戗水泥地面时发出的声音而且越到后半夜越响,站在走廊里都震耳朵。
最有意思的是前年夏天,女婿给栀兰一个疗养券,让她去泰山旅游疗养一周。栀兰住的房间里一共是六个床位,第二天早上,另外五个老太太排着队去找所长,说啥要换房间……
这段时间,她在自己的屋也睡不实,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不管是几点,只要是她睁开眼睛,就披件夹袄赶紧过来看大大一眼。
早上,天刚蒙蒙亮,栀兰就起来了。她先把大大的尿盆端出去倒了,回来把炉子透好,烧旺。
尽管是夏天了,大大屋里的炉火一直都不能停,总得把炕给他烧得热乎乎的,他躺在炕上才舒服。
看大大睡得挺实,栀兰悄悄地拿起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望着园子的果树发呆。
“大嫂子,你这花坛的花开得真了好,这菊花,扫帚梅,越到老秋开得越好看。”邻居张老师也过来了,两个人一边看花,一边聊天。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想想你们刚搬过来的时候,小冠臣还拖着大鼻涕跟在我家老二后面跑呢,现在都要娶媳妇了,真是不敢想啊。”
栀兰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声音低了下去,“是呀,我自己都没想到能活到现在,一想起那些年过得那日子,就像做了一场噩梦。现在可算能喘口气了,自己也老了。想想真没意思。”
张老师是学校幼儿园的老师,是栀兰东边的邻居,她跟王老师一样,心地善良,待人热情,实实在在地。她跟栀兰很投缘,平时在家里有啥委屈,都愿意跟栀兰唠唠,一点架子都没有。
她知道栀兰心里的苦。拍了拍她的手背:“你看你这些孩子一个一个多有出息,冠臣以后娶了媳妇也肯定错不了。你就等着享清福吧。”
两个人正说得热乎,栀兰看见大大从厕所里慢慢悠悠地出来了。他一步三晃,眼看就要摔倒。
“大大!” 栀兰心里一紧,赶紧跑过去,想扶住他。她跑得太急,自己差点没摔倒。
可还是晚了。等栀兰跑到地方,大大身子猛地往前一倾摔倒了,像棵被砍倒的老树似的 “咕咚” 一声栽倒在地上。
“大大!大大!”栀兰扑过去,想把他扶起来,可她使出全身的力气,脸憋得通红,大大也只是动了动胳膊。
张老师随后也跑了过来,两个人一个抬胳膊一个抬腿,好歹把大大挪到了屋里的炕上,累得栀兰瘫坐在炕沿上,半天缓不过气来。
大大知道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栀兰一个人在家,根本弄不动他,他早早地为自己打算好了。
那天晚上,他跟栀兰说,“把我送回煤矿吧,叫英桂和成钢两个人侍候我,他们家里人多。”
栀兰一听就哭了,眼泪噼里啪啦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她哽咽着说,“头些年我没有条件管你和妈妈,让你们受了不少罪,现在条件刚好了,你就在我这多住几年吧,叫我也能尽尽孝心。”
大大叹了口气说,“你当你还年轻啊?快六十的人了,腰也不好,腿脚也不利索了,你都需要人侍候啦。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是一天不如一天,想倒杯水喝都差点摔了,你怎侍候我?”
他顿了顿,眼神落在窗外的院子里,声音有些发飘:“再说了,小冠臣马上就要娶媳妇了,弄我这么个不死不活的老头子在这,算怎回事呢?”
大大虽然病着,心里却亮堂得很。不管栀兰怎么说,怎么哭,他就是铁了心要走。
栀兰实在拗不过他,把慧婕和健斌都叫了回来。
大大躺在炕上,有气无力地说,“我不行了。赶紧把我送回煤矿,我得回我自己的家。”说完,他自己也流下了眼泪。
大大一生都没生过病,唯一一次住院,是在喂马的时候,他的颧骨被马踢骨折了。平时连头疼感冒都很少见,大家在一起说起来的时候,都认为是他的小烧酒起的作用。
现在,可能连小浇也救不了他的命了。孩子们都哭了,他们接受不了像钢铁战士一样的“姥爷”,转眼也到了风烛残年,说不行就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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