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霖城的轮廓最终消失在蜿蜒水道的拐角处,连同那座承载了无数秘密与纷争的百川书院,一同被笼罩在渐起的江雾与远山阴影之中。李清河站在货船拥挤的船舷边,身上粗布衣衫被水汽打湿,紧贴着皮肤,带来一股南方特有的、粘腻的凉意。
他最后望了一眼来路,心中并无多少离愁别绪,反倒有种挣脱樊笼的轻微释然,以及面对未知的沉重压力。苏文轩交付的任务、青铜匣的秘密、影阁的追杀、还有那封神秘的匿名信……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无形的鞭子,驱使他踏上这前途未卜的南疆之路。
“百草商队”的货船不算大,吃水却深,满载着药材、布匹和少许铁器,顺流而下。船上的管事、水手和像李清河这样的临时杂役,组成了一个短暂而封闭的小社会。管事姓钱,是个面色黝黑、精于算计的中年人,对李清河这类“书院塞进来历练”的弟子并不热情,只吩咐他跟着干活,少说话。
李清河乐得如此。他每日做着搬运货物、清洗甲板、帮厨打杂的琐事,将自己淹没在汗水和劳作中,借此平复纷乱的心绪,同时默默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他指间那枚样式古朴的“隐踪戒”已滴血认主,散发着微不可察的凉意,悄然改变着他周身的气息和些许容貌细节,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沉默寡言、略带土气的寻常少年杂役,不再那么引人注目。
航程半月,两岸风光渐变。熟悉的平原丘陵被险峻的峡谷和遮天蔽日的原始丛林取代。空气愈发潮湿闷热,带着植物腐烂和某种奇异花香混合的浓烈气味。江水也从浑浊的土黄色,逐渐变为幽深的碧绿,水势湍急,暗礁丛生。夜晚,丛林深处传来的不知名兽吼和虫鸣,交织成一片充满野性的交响,令人心悸。
李清河将“观气”之能维持在一种极低的、不易察觉的活跃状态,感知着环境的变化。他能“看到”空气中弥漫的、五颜六色的瘴疠之气,有的粉红如霞却蕴含剧毒,有的灰黑如絮能惑乱心神;能感受到脚下江水深处潜藏的凶猛水兽散发出的暴戾气息;甚至能隐约捕捉到远处山林中,某些部落聚居地传来的、带着独特图腾崇拜意味的信仰之力波动。
这片土地,古老、神秘而危险。他必须更加小心。
这日午后,货船终于抵达此行的终点——雾隐镇。
镇子坐落在两山夹峙的河谷地带,依山傍水而建,房屋多是竹木结构,高脚楼样式,鳞次栉比地挤在一起。码头上人头攒动,喧闹异常。穿着各色民族服饰的苗人、傣人、彝人,与来自中原的商人、脚夫、甚至一些眼神彪悍、带着兵刃的江湖客混杂一处,空气中弥漫着汗味、鱼腥、香料和劣质酒水的混合气味。
雾隐镇,名副其实。河谷中常年弥漫着不散的白色水雾,将阳光过滤得朦胧而柔和,却也给镇子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这里是大胤王朝西南边境的重要贸易节点,也是通往南疆深处的门户,三教九流汇聚,律法在此地显得薄弱,实力和金钱才是硬道理。
钱管事指挥着水手和杂役卸货,声音在嘈杂的码头上显得有些嘶哑。李清河扛着一包沉重的药材,踩着湿滑的跳板走上码头,脚下是泥泞不堪的地面。他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目光扫过那些看似随意蹲在货堆旁抽烟的汉子,倚在栏杆上打量往来船只的苗女,以及穿梭在人群中、眼神锐利的巡镇兵丁。
在他的“观气”视野中,码头的“气”更是混乱不堪。有寻常百姓为生计奔波的劳碌之气,有商人锱铢必较的算计之气,有江湖客刀头舔血的凶戾之气,有苗民身上带着山林气息的淳朴又警惕之气,还有几股……异常阴冷、刻意收敛、却难掩血腥的煞气!与影阁杀手同源,但似乎更加驳杂,带着本地的烙印。
影阁的触角,果然已经伸到了这里。而且,似乎与当地势力有所勾结。
李清河心中一紧,低下头,加快脚步,将药材搬到指定的货栈。他必须尽快与书院安排的接应人取得联系。
按照苏文轩的交代,接应地点是镇东头一家名为“忘尘居”的茶馆。卸完货,钱管事给杂役们发了微薄的工钱,便宣布解散,商队将在镇休整两日后再决定下一步行程。李清河谢过管事,背上自己那个不起眼的粗布包裹,融入了雾隐镇迷宫般的狭窄街道。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售卖着各种奇特的商品:色彩斑斓的毒虫标本、散发着异香的草药、淬炼诡异的苗刀、甚至还有关在笼子里、眼神灵动的不知名小兽。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闹声、以及远处传来的、节奏奇特的鼓点声,交织成一曲充满异域风情的市井交响。
李清河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向镇东走去。雾气让能见度降低,青石板路湿滑,两旁竹楼投下斑驳的阴影。他感觉到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在暗中窥伺,大概是把他当成了可以敲诈一笔的落单外来客。他不动声色,体内那丝融合了先天煞气的暖流微微流转,周身气息更加内敛,脚步看似寻常,却总能在关键时刻避开潜在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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