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霞台上,墨渊老人一番振聋发聩的点化,如同在迷雾笼罩的荒原上点亮了一座灯塔,为李清河指明了前行的方向。那一夜,李清河辗转反侧,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璞玉未琢”、“心如明镜”、“映照万象”、“承载万理”这些字眼,心中激荡难平。长久以来因“凡尘脉”而生的自卑与焦虑,如同冰雪遇阳,悄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和前所未有的坚定。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李清河拿起扫帚走向外院时,他的心态已截然不同。以往,扫地是劳作,是职责,是隐匿身份的必要手段。而今,他将其视为“磨镜”的第一步。他不再急于完成,而是将心神彻底沉入其中。
手腕轻转,扫帚划过青石板,发出舒缓的“沙沙”声。他不再觉得这声音单调,而是仔细聆听其中蕴含的节奏——扫帚与地面摩擦的轻重缓急,与风吹竹叶的簌簌声、远处溪流的潺潺声如何交织成自然的乐章。他用心感受脚下石板的平整与微小的起伏,感知落叶的重量与湿度,甚至能察觉到晨露蒸发时带起的微弱地气变化。他的呼吸与动作浑然一体,心神空明,仿佛不是在扫地,而是在用扫帚“阅读”着这片土地的纹理与韵律,与之进行着无声的交流。每一次挥扫,都像是在擦拭心镜上的尘埃,使其愈发澄澈,更能映照出周遭环境的细微变化。
完成洒扫,他步入博闻阁。以往读书,他带着明确的目的性,或为寻找线索,或为增长见闻。如今,他放下了功利心,纯粹以“明理”为目的。他不再局限于某一类书籍,而是随心所至,可能上午捧读《水经注疏》,探究江河奔流的势能与地脉走向的关联;下午翻阅《匠作考工》,琢磨器物结构中的力学平衡与灵纹篆刻的能量导引有何相通之处;傍晚或许会拿起一本《棋经十三篇》,体会方寸棋盘上蕴含的阴阳消长、进退取舍之道。
他读书的方式也变了。不再追求速读强记,而是慢下来,字斟句酌,用心体会字里行间蕴含的智慧。读到精妙处,他会掩卷沉思,结合自身扫地、煎茶的体验,尝试理解其背后的“理”。例如,读到“水无常形,因地制流”,他便联想到扫地时顺应风势尘土走向的高效,以及自身引动地气时需顺势而为的教训,对“顺势”之理有了更深切的体会。这种跨领域的联想与印证,让他对“理”的理解不再局限于书本,而是变得鲜活、立体起来。
午后为楼中弟子煎茶,也成为他修行的一部分。他更加专注地感受水火相济的微妙平衡,茶叶在水中舒展时生命能量的释放,以及不同茶具对茶汤气息的影响。他尝试将扫地时体悟到的“韵律感”融入煎茶过程,让注水、投茶、出汤的每个动作都流畅自然,暗合某种节拍。渐渐地,他煎出的茶,那份宁神静气的效果似乎更加显着,饮者不仅能解乏,有时甚至能灵光一现,想通某个读书时遇到的难题。这并非他注入了灵力,而是茶汤中蕴含的那份由极致专注与对“理”的领悟所带来的和谐气息,潜移默化地影响了饮者的心神。
夜晚,他不再急于修炼《养身诀》积攒那微薄的真气,而是静坐冥想,回味一日所见所感,梳理心中所悟之“理”。他内视自身,那丝暖流依旧微弱,但运转起来却比以前更加圆融顺畅,与呼吸、与心跳、甚至与窗外草木的夜息隐隐共鸣。他不再强求其“壮大”,而是细心体会其“性质”,感受它作为自身与天地沟通的桥梁作用,如同明镜的镜架,虽不显眼,却是映照万物的基础。
日复一日,这种专注于“理”的修行,看似平淡缓慢,却让李清河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的眼神更加清澈深邃,举止更加沉稳从容,周身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静气度,与藏书楼宁静致远的氛围愈发契合。楼中弟子与他相处时,常会觉得心神安宁,读书做事效率更高,却不知缘由何在。连阿竹也歪着头说:“木河哥,你最近好像……更‘像’我们楼里的人了,就是那种……嗯……说不出来的舒服感觉。”
墨渊老人偶尔会在廊下遇见他,或是在他煎茶时静静品评一杯,目光中带着赞许与更深沉的期待,却从不再多言点化,仿佛播种之后,便静待花开。
然而,这片宁静的修行天地,也并非完全与世隔绝。李清河在整理书籍时,会留意那些与新近外界消息相关的杂记或信函(藏书楼虽隐世,并非完全闭塞)。一日,他在一堆待整理的、由山下村民送来的旧书报中,发现了一张揉皱的、来自郡城的过期邸报残页。上面一则不起眼的简讯,让他心中一震:“青霖郡守赵公,日前巡视南疆边镇,敦促防务,安抚苗夷,彰显上邦仁德。”
赵汝成离开了青霖城,亲自到了南疆!虽然只是巡视边镇,但其目的绝不单纯。联想到黑苗寨的变故、郡守府使者与努卡长老的勾结,以及祖灵洞灵脉被做的手脚,李清河几乎可以肯定,赵汝成此行,定然与那“血祭”阴谋有关,目标很可能就是黑苗寨守护的落星湖灵脉!萨狄大巫医生死未卜,依兰和岩沙处境危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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