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敏的手指在"她打我,是因为没人打过她"那行字上停顿,指甲盖泛着不健康的白——那是林野小时候,她为了检查女儿练琴进度,用指甲掐琴键留下的老茧。
"她写您,是因为还希望您能看见她。"江予安的声音很轻,像在哄一只受了惊的鸟,"您有没有试过,不为'纠正'她,只为听她说话?"
周慧敏的睫毛颤了颤。
林野后来听江予安说,那时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指节白得像要裂开。"可我说错一句,她就像看仇人。"她的声音突然哽咽,"那天我收拾她的旧书包,翻出个铁盒,里面全是糖纸——是她爸偷偷塞给她的。
每张糖纸上都画着小花,她爸那破画功...她居然留了十年。"
离开时,周慧敏把打印稿小心折好放进手提包,拉链拉到一半又打开,掏出手绢轻轻擦了擦纸页。
临出门时她回头,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玫瑰:"我...还能补救吗?"
林野整理《荆棘摇篮》书稿的那个周末,老宅寄来的包裹到了。
牛皮纸包得方方正正,拆开来是个铁盒——正是周慧敏说的那个装糖纸的盒子。
盒底躺着张素描,画的是只荆棘鸟飞过雪地,翅膀上的刺尖挂着冰晶。
背面是林国栋歪歪扭扭的字:"没有门的地方,才是出路。"
她把画夹在书稿里,翻到序言页。
台灯的光落在笔尖上,她写道:"这不只是我的故事,是三代人如何被爱杀死,又如何在文字里复活。"
程主编是捧着打印稿来的。
她推开门时,林野正蹲在地上贴插图:父亲的糖纸用塑封膜包着,贴在"猫爸的糖"那张;祖父的退伍证上,六岁的林野用蜡笔涂了朵歪歪扭扭的花,贴在"爷爷的勋章"那节;母亲的手机搜索记录打印件上,"如何和女儿道歉青春期孩子的心理需求"这些关键词被红笔圈着,贴在"不会爱的母亲"末尾。
"小野,"程主编的声音带着鼻音,"我刚才在电梯里看序言,保洁阿姨问我是不是眼睛进沙子了。"她抽了张纸巾擦眼角,"这本书会救很多人。"
林野望着窗外的梧桐树。
风过时,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来,像极了那年天台飘走的纸页。
她想起昨夜的梦:自己站在风雨里的天台边缘,脚下是湿滑的水泥地。
可这次她没往下跳,反而蹲下来,用手指在地上写字。
雨水打在字迹上,没像从前那样冲散,反而凝成了深灰色的石刻。
"你终于没想死了。"许知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是她高中时自杀未遂住院,隔壁床的女孩,后来转去了别的城市。
林野回头,笑着摇头:"我不是不想死,我是终于想活了。"
惊醒时,心口的烙印暖得像块热毛巾。
她打开电脑,发布新动态:"《荆棘摇篮》即将出版。
它不会治愈谁,但它会告诉所有在黑暗里的人:你不是怪物,你是幸存者。"
江予安是在博物馆的值班室读到这条动态的。
他合上林野的档案夹,钢笔在"治疗进展"栏写下:"创伤已成土壤,故事正在生根。"窗外传来保安换班的脚步声,他起身去关窗,瞥见楼下的银杏大道上,有个穿墨绿针织衫的女人正仰头看树——是周慧敏,手里提着个保温桶,应该是给林野送汤的。
夜色渐深时,林野的手机弹出新提示。
程主编发来消息:"《暴雨证言》的排版样稿发你邮箱了,明天上午十点上线。"她望着窗帘缝隙里漏进的月光,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天台写小说时,也是这样的月光。
那时她以为自己是困在荆棘里的鸟,现在才明白,那些刺早就成了翅膀上的骨。
她起身拉上窗帘,手机屏幕的光在脸上投下一片暖黄。
评论区还在滚动,新的留言不断涌进来,像无数颗坠落的星,在黑暗里连成一片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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