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景然听了,轻轻叹了口气。
而此时静玉轩内,先前四公主的哭闹嬉笑恍如隔世。宫人步履匆匆,皆屏息垂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魏美人瘫坐在榻边,目光空洞地望着锦被下那个再也不会醒来的小小身影。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具仿佛被抽空了魂灵的躯壳。
偶尔有压抑不住的呜咽从喉间溢出,破碎得不成调子。
郗砚凛站在殿中,脸上看不出太多悲恸,依旧是惯常的沉肃,只下颌线绷得极紧,冷眼看着跪了一地的太医时。
郗砚凛笑道:“误诊?朕的珏儿,竟成了你们练手的物件?”
那开错方子的太医面如死灰,磕头如捣蒜,语无伦次地请罪。院判冷汗涔涔,伏地不敢抬头。
郗砚凛笑道:“拖下去。交由刑部,按律论处。
太医院上下失察,所有俸禄停发一年,院判降职留用,给朕彻底清查整顿!
日后各宫延请太医,须明确禀明症候,再敢有擅专错诊者,严惩不贷!”
郗砚凛在原地又站了片刻,才转身走向内室。魏美人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
他脚步顿了顿,终是走上前,抬手,似乎想按一下她的肩膀,最终却只是虚空地停留了一瞬,便收回手。
“……”
他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宽慰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背影在空旷的殿门处显得有些僵直。
皇后即刻下令,四公主丧仪按制操办,各宫暂免请安,又特意加派了稳重的嬷嬷去静玉轩帮衬,叮嘱宫人务必看顾好魏美人。
蔺景然闻讯后,沉默片刻:“春桃,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安神静心的汤羹,熬得清淡些,悄悄给魏美人送去。”
春桃低声应了下去。阿瑞描红描到一半,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没了”似乎是一件很严重、并且不会再改变的事情。
他放下笔,蹭到母亲身边,小声问:“母妃,四妹妹……是不是再也找不到她喜欢的那个珠花了?”
蔺景然摸了摸阿瑞的头,没有回答。这重重宫阙,欢笑与哭声,都太轻易就被风吹散。
静玉轩内白幡飘摇,魏美人闭门不出,终日守着女儿生前的小衣发呆。不知从哪个角落开始,一些窃窃私语悄然蔓延。
“听说了吗?不是太医的事,是那位……命里带煞,克亲呢。”
“嘘!小声点!可不是么,好好的小公主,之前多康健,怎就突然没了?”
“唉,怕是福薄,受不住生母的命格……”
流言像初春的苔藓,悄无声息地滋生,顺着宫墙根溜走,钻入各宫耳中。
内容愈发不堪,甚至翻出魏美人早年家世平平、入宫后恩宠稀疏的陈年旧账,佐证其“不详”。
这些话,或多或少也传到了凤栖宫和思政殿。皇后听闻后,只是微微蹙眉,吩咐扶月
:“传话下去,宫中严禁议论柔嘉宫事,违者杖责二十,逐去浣衣局。”
然而,流言若能因禁令而止,便不是流言了。郗砚凛在批阅奏折的间隙,张德海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风闻。
皇帝笔锋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面色沉静如水,瞧不出喜怒。
但伺候久了的人都察觉出,陛下这几日的气息,比往日更冷硬了几分。
蔺景然自然也听到了风声。春桃低声回禀完,她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讥诮。
“福薄?命硬?自己心里腌臜,看什么都是脏的。不过是些见不得人好的,躲在阴沟里嚼舌根子。”
她吩咐春桃:“管好咱们宫里的人,谁敢跟着议论,直接掌嘴。再让挽风悄悄去看着点静玉轩那边,若有什么短缺,或是有人敢趁机作践,即刻来回我。”
“是。”春桃应下,迟疑片刻又道,“娘娘,那流言说得有鼻子有眼,万一……”
“没有万一。陛下和皇后娘娘心里明镜似的。这等手段,上不得台面。”
话虽如此,她心底却清楚,这软刀子杀人,有时比真刀真枪更磨人。
*
静玉轩内,魏美人坐在窗边,手里攥着四公主生前最喜欢的珠花匣子。
眼神空茫茫地望着窗外,整个人像一尊失了魂的玉雕,不言不语,不饮不食。
贴身宫女端着清粥小菜,又一次红着眼眶劝道:“美人,您多少用一口吧……身子垮了,叫咱们小公主在天上看着,怎么安心呢?”
魏美人眼珠缓缓动了一下,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安心?我连她都护不住……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珏儿,我的儿啊……”
她将布珠花匣子紧紧按在心口,整个人蜷缩起来,肩膀剧烈地颤抖,哭不出声音,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抽气。
宫女放下食盘,扑通一声跪在她脚边,也跟着掉泪。
她仰起脸,看着主子这般模样,心像被揪着一样疼。
她咬了咬唇,忽然开口道:“美人,奴婢……奴婢未进宫前,在家乡有个顶要好的手帕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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