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每当夜深人静,殿内只剩他一人时,那层坚冰般的外壳便骤然碎裂,露出底下从未愈合、依旧鲜血淋漓的内里。
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玉佩,冰冷的玉石触感,却仿佛带着某种灼人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总是无法控制地想起她。
想起她指尖带着药膏,抚过他旧伤痕时那微凉的触感;想起她故作凶狠、眼带威胁时,眼角眉梢却藏不住的那点狡黠光亮;想起灯塔之上,她纵身跃下时那决绝的背影和那句无声却刻入他骨髓的“求我啊”;想起冰河边,她冷冽如刀的眼神和比刀刃更伤人的话语;更想起最后那一刻,她看着他时,那双眸子里彻底湮灭熄灭的光,和胸前那片他亲手逼出的、刺目得让他永世难忘的血红……
心口传来熟悉的、撕裂般的剧痛,比任何刀剑造成的伤口都更难以忍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将所有翻涌的酸涩与痛楚强行咽下。
我做到了吗?姐姐……
他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无声地问着那个或许永远也不会再出现的人。
守护穆琯玉,没有彻底疯掉,没有毁掉一切……
他指尖用力,几乎要将那枚愈合的玉佩再次捏出裂痕。
这样逼迫自己冷静,权衡,忍耐……这样,算不算是……学会了你要的守护?
可即便学会了,你又在哪里?
这份他强行刻入骨血里的“成长”,这份他用日夜不息的痛楚和思念换来的“克制”,又该展示给谁看?
就在几乎被无边的孤寂吞噬时,窗外一只来自西境势力的渡鸦,精准地落在了他的窗棂上。
萧景珂骤然抬眼,眼底的迷茫与痛色在瞬间被凌厉所取代。
他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烛火猛地晃动了一下。
他取下渡鸦腿上的细小竹管,倒出里面的字条。
他展开那张薄薄的纸条,上面的字迹简单却清晰。
[西境阳江东街落花小院]
十个字,烫进他的眼底,烫进他几乎死寂的心湖,瞬间激起滔天巨浪。
一年来的沉寂、压抑、刻骨的思念和近乎自虐的克制,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唯一的、炽烈的出口。
是她吗?真的……找到了?
巨大的、几乎将他淹没的狂喜如同海啸般扑来,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深切的、几乎让他窒息的恐惧。
万一不是呢?万一是陷阱?万一是另一个徒劳的希望?万一……她不愿见我?
最后这个念头刺得他五脏六腑都痉挛般地疼起来。
他猛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所有翻涌的情绪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无论如何,必须去。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哪怕那是刀山火海,是专门为他设下的炼狱,他也要去!
他不能再等,一刻也不能再等!
这一年,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忍耐。
没有任何犹豫,他猛地转身,玄色衣袍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而急促的弧线。
“夜枭!”
他的声音低沉而迅疾,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穿透寂静的宫殿,精准地唤出暗处护卫的首领。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跪伏在他面前。
“备马!最快的马!西境阳江,即刻出发!”
“令玄字队暗中随行,清除沿途所有可能的眼线,不得有误!”
“是!”
夜枭没有任何疑问,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执行命令的速度与他主人此刻的心情一样急如星火。
萧景珂甚至没有耐心再走殿门,他身形一纵,直接掠至窗边,手掌在窗棂上一按,人已如离弦之箭般跃出窗外,稳稳落在院中。
冷风瞬间扑面而来,却丝毫无法冷却他血液中沸腾的灼热。
他仰头看了一眼沉沉的夜空,那轮冷月似乎也染上了几分急迫的色彩。
马蹄声很快在王府侧门外急促响起,一匹通体乌黑、唯有四蹄雪白的骏马不安地踏着步子。
萧景珂甚至等不及侍从完全稳住马匹,便一把夺过缰绳,翻身而上,动作流畅而迅猛,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力量感。
“驾!”
马鞭未曾真正落下,只是凌空一甩,发出一声清脆的炸响。
骏马如同懂得主人心意般,长嘶一声,瞬间撒开四蹄,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沉沉的夜幕,朝着西境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要去见她。
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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