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营大帐。
风声猎猎。
高大的御营主帐如铁灰色的巨兽蹲伏在冬日原野上,两排持戟亲军肃立门侧,刀锋寒光映着天色。
今日,这里并非单纯的军事议事,而是一场公开的惩戒。
杀鸡儆猴,警示全军!
崇祯端坐于虎皮镶垫的御座上,外罩黑色鹤氅,内着明光宝甲,薄霜寒气从帐口灌进来,却没能冲淡帐中的压抑气息。
左右两列,枢密使姚友仲、御营诸将、锦衣卫指挥使傅临渊,以及各镇将佐已悉数到场。
随着一声“押上!”,四名禁军押解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踏进大帐。
那人被剥去了外袍,只穿着皱巴巴的战袍,双手反缚,膝行至大帐中央。
尘土、疲惫与羞惭混在一张面孔上,正是刘光世。
“臣……臣愧对陛下隆恩。”刘光世一跪到地,便垂下头,声音低沉到几乎听不见。
帐中鸦雀无声。
在场将领,谁不认识刘光世?
家世源流,少年得志,年纪轻轻便已身居节度使,接替宗帅节制东京各路人马。
“刘光世,你还有脸活着?”
崇祯缓缓开口,声音像是寒冰裹着刀锋。
“陛下,金兵势大,臣的人马被金人铁骑冲垮了,实在无力对抗.......”
刘光世低声解释道。
当时他志得意满要正面硬刚金军,结果被金人的铁浮图一冲而散,无情碾压。
至今刘光世对那满身铁疙瘩的东西心有余悸。
“还敢找借口!”
崇祯目光骤冷,猛地一声厉喝:“你可知你父是何等人物?!当年东京保卫战,乃是先帝时为何能苟延余息的关键一役,夜袭青城金军大营,亲手纵火焚毁女真攻城器械,箭如雨下、血染甲胄,直至断其攻势,才保全东京!”
他话锋一沉,目光狠狠按在刘光世脸上,似要将这一身羞愧钉死在众目之下:“你父挥军正面搏杀,自己却弃城而逃!东京在你手中失守于一夜之间,你可知,这不仅是丢了城?是将大宋北防一道门户拱手让贼!”
这句“弃城而逃”,重重砸进帐内每个人的耳鼓。
为将者,最忌讳不战而降和弃城而逃。
这是耻辱!
不仅是自身耻辱,更是国耻!
姚友仲、傅临渊等几位宿将彼此对视,神色复杂。
他们忍不住回忆当年也行青城那一战。
当时崇祯皇帝坐镇东京,指挥宋军主动出击,夜袭金军。
当时姚友仲时任禁军都统制,为先锋闯入青城金军阵中,遭到埋伏众将几乎命丧敌围。
唯独镇海军节度使刘延庆,坚决不退,拼死完成任务,最终力战殉国,尸不还乡。
如今,他的儿子却以一场仓皇逃逸作结。
这落差之大,怎么能叫人不心冷?
刘光世听后羞愧难当,猛地叩头,声音颤着:“臣知罪!若能重来,臣必……必……”
崇祯截断他的话,冷冷吐出:“必如何?如你如今这般,再躲进嵩山少林的夹壁里,苟延残喘一个多月么?”
这一句,顿时令刘光世满面通红,如被刀刮。
他紧咬牙关,额头已经磕破一点血。
就在此时,刘光世忽然猛地向一侧一翻,扑向押解他的禁军,手一探,从士兵腰间抽出一口腰刀!
抛开环境不谈,崇祯不得不赞他一声,好身手!
“护驾!”
几名亲军猛然跨前,将崇祯围在御座前。
傅临渊的手瞬间落在佩刀柄上,姚友仲整个人已半起身。
可刘光世手中刀锋,并未向前,而是横翻,抵在了自己的颈下。
“末将罪大恶极……对不起陛下与父帅!今日只能以死谢罪!”
话落,他手腕一紧,居然真要往喉下抹。
寒光一闪之间,傅临渊脚尖一挑,在刀身未压下的刹那抽出佩刀背部一格,正中那口腰刀脊梁,“铛”的一声,刀斜飞出去,插在地毯与木帐柱之间。
刘光世气息急促,脖颈已经划开浅浅一条血痕——看来这一刀,是要真命的。
帐中众将脸色各异,有冷哼的,也有长叹的。
“混账东西,朕让你死了?”
崇祯缓缓起身,绕过御座一步步走到刘光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心头那团怒意已淡了几分。
虽说弃城之罪不可轻恕,但念及刘延庆当年以命守土的血骨,崇祯终究没有下旨处死刘光世。
刘光世并非全然无能之辈,在这个世道,愿意直面女真铁骑的宋军将领本就不多。
他曾领兵迎敌,虽未能久守,但至少反抗过,不似那些未见敌影便望风而逃的庸碌宋将。
说到底,刘光世只是实力不济、天命不助,终归难扛大势。
纵使他当时死守东京,面对金军的锋锐,迟早也是城破殉国的结局。
更何况,大宋百年间文重武轻,兵权束缚,操练荒废,许多将校连一次成规模的攻守战都未曾统率过。
这几年枢密院才方才改制,军政条律尚未完全施行开来,兵员器械也远未达朕所设想的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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