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河水面在烈日下闪着白光,像是一条未经驯服的银蛇,在太原城外游走。
空气中混着熟铁、石灰、血腥与汗水的味道,熏得人胸口发闷。
在女墙之上,宋军主将韩世忠身披铁甲,凝视城外那一系列宛如黑色铁流般的金军阵列。
十万金军沿着城周三重排布,旌旗遮天,战鼓在远处隐隐隆隆,如巨兽的心跳。
韩世忠的眉头锁得极深。
经验告诉他,金人这等严密的调度,不是要立刻发起狂攻,而是要围死太原。
“完颜娄室……看样是冲我来的!”韩世忠语带冷意。
身旁的一名部将焦急道:“太尉,金军多半要断咱们的粮道与水源,这一关,不好守啊。”
韩世忠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在心中已经推演出金人的图谋:切断水源,焚尽周边庄稼,堵死一切援兵路径,以困城耗人,然后迫使宋军出战决死。
“怕什么!”
韩世忠冷笑:“大不了咱们就耗,看看谁先熬不住!官家正率大军北上,我在这里咬住金人主力,让官家趁机夺幽州,一切值得!”
此战不仅是太原的存亡,更是整个燕云战略格局的关键。
大宋已收复燕云南部四州,白沟河防线握在手中,相当于关上了一道闸门,阻断了金国骑兵南入中原的必经之路。
如今,宋军可直指燕云核心幽州(燕京)。
幽州,是燕云十六州的心脏,控制着燕云的交通枢纽。
若大宋收复燕京,可切断金国对西部云州等地的支援,不仅意味着大宋“收复燕云”的标志性胜利,还将彻底动摇金国在北方的统治根基。
此后,大宋亦能以燕京为中心,结合东部的蓟州,西部的顺州,依托燕山山脉构建完整的防御体系,为后续收复西部州县奠定基础。
想到这里,韩世忠咬牙:“哪怕我韩世忠和五万弟兄战死太原,也要为官家争取攻打燕京的时间!”
然而,城下的完颜娄室,并不会给他安稳耗下去的机会。
金军布下三重围困之势已有数日。
开始几日,除偶尔的探攻,金军兵锋未曾锐进。
但韩世忠很快发现,这种沉默只是暴风雨前的喘息。
第六日,宋军的侦骑报告,金军在西北角调集大量工匠与攻城器械。
韩世忠一听便明白,那是太原城的弱处,西北角夯土地基松软,最易受水蚀,也是当年金军首攻处。
果然,金军先用抛石机与弩炮远程轰击弱段城墙,将女墙上的护防设施打得支离破碎,然后派出“硬军”步卒,盾墙推进,试探接近城根进行破坏。
宋军早有准备,火油、滚石从城头倾泻而下,一次次将金军击退。
第十日。
金军使出了真正的杀手锏。
韩世忠站在城头,看到敌军阵前缓缓推进来数十座奇形怪状的木屋,底部滚动着木轮,外壳包裹着厚厚的铁皮,偶有弓箭射在上面,只发出“咚”的闷响。
“洞子!”
韩世忠的眼神微微收紧。
这种“洞子”是金人攻城的祖传利器,既是活动掩体,又是地道工棚。
金人步兵在洞子内部,边推进边挖掘城下地道。
洞壁用木柱支撑,顶上还覆着湿牛皮,防止火烧。
一旦地道挖到城基下,金军便将柴草、硫磺囤于其中,点火焚烬,烧断支柱,使城墙轰然坍塌,形成突破口。
韩世忠立即下令:“挖沟,截击!”
城头的铜锣声大作,宋军飞快在城墙内侧开挖一条条深沟,名为“反掘壕”。
一旦金军地道掘到沟内,宋军便能当场破坏或放火反烧。
然而,太原城周长十二里,金军同时在七八处开挖地道,分散了宋军的防御力量,即便韩世忠昼夜调动预备队,也难以面面俱到。
韩世忠很快发现,完颜娄室的战法又出新招了。
第十五日傍晚,金军在东门外突然集结了大批攻城车与云梯,战鼓如雷,炮声滚滚,打得东门城头火光冲天。
韩世忠判断这是主攻,亲自率近半数预备队驰往东门。
然而,就在他将兵力压向东门的同时,西门忽然传来惊呼。
金军早已在那里完成了地道掘进,数台抛石机呼啸着投射巨石与燃油罐,掩护铁甲步卒突击西门弱段。
这还不算,夜幕降临之际,金军又派出数百“硬军”(身披铁甲、全封闭面盔的重装步兵),借着黑暗与西门火光的遮掩,架起云梯,沿着城影攀上了女墙。
宋军疲于奔命,在夜战的混乱与视野受限下,几次险些让敌人立足城头。
幸亏韩世忠临机调回一支劲弩营,乱箭如骤雨,将攀城者尽数射落。
围困进入第二十日,城中已开始有人抱怨口粮不足,城墙上守军的眼窝也明显深陷。
长期围困导致士兵饥饿、体力下降,守城能力自然削弱。
......
夏夜的真定府行宫内,灯火辉煌。
外头是蝉鸣与巡哨骑兵甲具摩擦的金铁声,内堂飘着檀香,长案之上铺开一幅细致的河北、河东舆图,战旗小牌错落插在上面,标注着宋军与金军的双方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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