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的朝会,在一片死寂般的震撼中宣告结束。
当内侍总管康履那声悠长的“退朝”响起时,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百官们如同提线木偶般,机械地躬身行礼,恭送皇帝离去。
直到那道象征着至高皇权的黑色龙袍消失在殿后,整个大殿才如同烧开的水一般,瞬间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所有的目光,都如同探照灯一般,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那个依旧呆立在原地,仿佛魂魄尚未归窍的新任左丞相,黄潜善身上。
“恭喜黄相公!贺喜黄相公!”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侍御史张浚和他的一众党羽。
人人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狂喜与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潮水般地涌了上来,将黄潜善团团围住。
“黄相公,不,当称黄丞相了!陛下圣明,慧眼识珠啊!此乃天命所归,众望所至!”
“是啊!李纲倒行逆施,致使国策不通,唯有黄相公这等栋梁之才,方能拨乱反正,安邦定国!”
一声声的恭贺,一句句的吹捧,如同温热的潮水,将黄潜善从冰冷的震惊中慢慢唤醒。
他僵硬地转动着脖子,看着周围一张张熟悉而又兴奋的脸,大脑依旧有些混沌。
左丞相?
我……成了左丞相?
这幸福,来得实在太过突然,太过猛烈,甚至超出了他最大胆的梦境。
他的人生,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经历了一场翻天覆地、破格再破格的擢升。
黄潜善只是一个户部左侍郎,中间隔着尚书、参知政事等无数道天堑,却一步登天,直接站到了文官的顶峰。
为什么?
一阵狂喜之后,巨大的困惑涌上心头。
他不明白官家为何会如此器重自己?
难道是自己连日来不畏强权、弹劾李纲的“忠勇”,打动了天子?
还是说,官家终于意识到,要治理好南方,就必须倚重自己这等深谙南方士林、能够代表他们利益的领袖人物?
黄潜善想不出其他更好的理由。
毕竟,将李纲这位强项宰相拉下马,确实是他一手策划并导演的辉煌胜利。
或许,在天子眼中,这份政治手腕与魄力,已经足以证明他拥有经天纬地的才能。
百官之中,神情各异。
兵部尚书张叔夜眉头紧锁,深深地看了一眼被众星捧月的黄潜善,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吏部尚书何栗则是比较平静,心中揣摩着背后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
户部尚书吕颐浩的表情最为复杂。
想了片刻,最终走上前来,对着自己曾经的下属,拱了拱手:“恭贺黄相公,一步登天,荣膺大任。”
一夜之间,二人地位天翻地覆。
昨日,黄潜善还需要仰其鼻息;
今日,吕颐浩却要在他面前自称下官。
这种滋味,实在是一言难尽。
吕颐浩想不明白,皇帝宁可选一个资历、能力、声望都远不及自己的侍郎,也不愿将相位交给自己这个最懂经济的户部尚书。
这究竟是哪一步棋?
面对旧日上司,黄潜善此刻已然找回了自信。
同僚们的吹捧,让他那点小小的困惑,迅速被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使命感所取代。
黄潜善略带矜持地还了一礼,笑道:“吕尚书客气了,日后还需你我同心同德,共辅朝政才是。”
言语之间,已然是上官对下属的期许与勉励。
“黄相公,陛下有旨,请您即刻往乾清宫觐见。”
内侍总管康履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了人群外围,面露微笑,传达着旨意。
康履的出现,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此地的热烈气氛。
所有人都立刻噤声,恭敬地让开一条道路。
再热烈的恭贺,也比不上天子的一次单独召见。
这既是新任宰相履新的必要程序,入宫谢恩,更是君臣之间一次决定未来朝局走向的秘密谈话。
黄潜善收敛起脸上的得意,整了整衣冠,对着康履恭敬地躬了躬身,随着他向着那座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宫殿走去。
……
乾清宫。
崇祯早已换下了沉重的冕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临窗而立,看着庭院中的一株老松。
“臣,黄潜善,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黄潜善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
“黄相公,平身吧。”
崇祯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亲自上前虚扶了一把:“赐座。”
这番礼遇,让黄潜善更是受宠若惊,心中那最后一丝不安也烟消云散。
“黄卿。”崇祯的语气充满了期许,“朕今日破格擢你为相,朝中或有非议,但朕,信得过你。”
他当然信得过。
崇祯心中冷笑,朕信得过你黄潜善会为了自己的官位,为了向朕证明你的“能力”,不遗余力地去执行朕的国策。
李纲为何会失败?
固然有士绅集团抵抗的原因,但朝堂内部的掣肘,同样是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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