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刚给野人沟描了道金边,杨家菜园子就成了战场。五头黑毛猪在荒地里撒着欢儿,把去年剩的萝卜缨子刨得满天飞。钱师父举着竹耙子左支右绌,活像被猪妖缠住的土地公:
“杨怀玉!你家买的这是猪还是猴儿啊!”
“小叔快堵左边!”
舒玉骑在枣树上指挥,怀里还抱着啃了一半的糖瓜,
“那头花耳朵要钻篱笆啦!”
杨大川一个猛子扑过去,正巧被猪尾巴扫了满脸泥。刘秀芝抡着麻绳从灶房冲出来,绳套在空中甩出个漂亮的弧线,精准套住最肥的那头猪脖子:
“当家的!接着!”
绳子那头却传来钱师父的惨叫:
“套错人了!套错人了!”
一片混乱中,杨老爹拎着斧头从后院踱来。老爷子眯眼打量满地狼藉,放下一些砍回来引火的灌木,枝杈正好卡住篱笆缺口。
“还是阿爷厉害!”舒玉哧溜滑下树,小泥手往杨老爹衣襟上一蹭,
“阿爷,你真棒!”
“小祖宗,小心碰到你了!”
暗卫甲扛着圆木路过,顺手把舒玉拎到安全区。
三个汉子围着划出来的猪圈忙活开来。杨大川锯木头锯得木屑横飞,活像个人形刨花机;暗卫乙夯木桩夯得地动山摇,震得隔壁鸡窝里的老母鸡直下双黄蛋;钱师父瘸着腿编篱笆,麦秸在他手里翻出十八般花样,嘴里还不忘损人:
“杨怀玉,你这猪圈搭得比县衙牢房还结实!”
日头彻底沉下山时,五头猪终于在新圈里哼唧着拱食。刘秀芝把剁碎的菜叶子拌上麦麸往槽里一倒,笑得见牙不见眼:
“本来还想着开春了抓头猪回来养呢,每天素馅儿扒下来的菜叶子就这么扔了怪可惜的,掺点米糠麦麸正好喂猪。”
“这下可好了,一下子有五头,往后咱家的包子,猪肉馅可就不愁了!”
颜氏倚着柴垛看儿媳忙活,嘴角勉强扯出个笑模样。自打从县里回来,老太太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连骂人都带着三分蔫劲儿。今天发生的事情,像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想起娘家嫂嫂的所作所为,她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多年的亲情,竟抵不过那点嫉妒和贪婪,这让她如何能开心得起来?
“老婆子,陪我去后头走走。”
杨老爹烟锅往腰后一别,不由分说拽着老妻往园子后头去。
野人沟的轮廓在暮色里起伏,像条盘踞的黑龙。颜氏望着山脊出神,耳边忽然响起杨老爹年轻时的嗓音:
“我虽不能考取功名,可我肯下力气,等攒够钱,咱把后头买下来给你种果树...”
记忆里的少年郎和眼前佝偻的老头渐渐重叠,她鼻头一酸,忙用袖口抹眼睛。
“晚上吃面条吧。”
杨老爹和颜氏往院子里走着突然没头没脑来了句,
“要你过门第一天抻的那种白面条。”
颜氏一愣,旋即瞪眼:
“老东西就会折腾人!累了一天了吃什么擀面条,要睡觉了喝点稀粥行了...”
“我就想吃你做的面条!”
老头烟杆敲得篱笆梆梆响,
“上回吃还是大江娶亲那年!”
刘秀芝听到动静,生怕二人吵起来抢着说:
“阿爹想吃面条,我去和面。”
可还没等她迈出步子,杨大川就一把拉住了她,笑着说:
“我想吃阿娘自己做的手擀面,也不知道多少年没吃过阿娘做的手擀白面条了!”
刘秀芝瞬间明白了杨老爹的用意,也跟着附和道:
“阿娘,我嫁过来还吃过白面条呢。”
“阿奶做面!阿奶做面!”
舒玉不知从哪钻出来,举着擀面杖当令箭挥舞。小丫头脑门还沾着干草,活像个小叫花子。
颜氏被闹得脑仁疼,嘴上骂着"没良心的讨债鬼",脚却诚实地往灶房挪。经过东厢时,脚步不停进去转了一圈,
“元娘啊,咱今儿个一起吃啊。白面条端来端去就不好吃了!一会让大江来接你!”
“好呀,二毛还没吃过阿奶的面条呢!”
元娘抱着舒婷笑,襁褓里的奶团子适时吐出个口水泡。
灶房里顿时热闹得能掀房顶。颜氏舀面像在撒雪,和面像在打铁,案板被她摔得震天响。刘秀芝蹲在灶口偷笑——婆婆这劲头,活脱脱要把委屈都揉进面团里。
“看着!”
颜氏把醒好的面团抻成银环,
“得这么转着圈甩..."”
面片子在她手里越抻越细,最后竟真成了瀑布似的白丝线。
杨大川扒着窗框咽口水:
“娘诶!这手艺不去开面馆可惜了!”
“开面馆?”
颜氏柳眉倒竖,菜刀“哆”地剁在案板上,
“嫌你娘累不死是吧?”
“阿奶看锅!”舒玉突然尖叫。颜氏回身一瞧,臊子锅都快烧干了,忙不迭浇下半瓢井水。滋啦爆响中,肉香混着菜香直冲天灵盖。
钱师父拎着酒葫芦摸进来,鼻子抽得跟风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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