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支气势汹汹的骑兵洪流彻底冲出烟尘,在距离阵地还有百余步时开始减速、整队,陈将军脸上那狂喜的笑容如同被冰水浇灌的水泥,瞬间凝固、僵硬!
八百?!
他布满血丝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虽然精悍、但规模明显不对的骑阵,快速而精准地扫过那些同样疲惫却强打精神的骑兵面孔,心头瞬间拔凉!
八百?!太原府就他娘的派了八百人来?!打发叫花子呢?!这够填史家沟几道壕沟的?!
一股被愚弄的滔天怒火“腾”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陈将军猛地扭头,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扭曲,如同择人而噬的恶鬼,布满血丝的狼眼死死盯在刚刚策马冲到阵前、正滚鞍下马向他跑来的牛参将身上!
“牛——犇——!!!”
陈将军的咆哮如同受伤暴龙的嘶吼,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滔天怒意,震得周围几个亲兵耳膜嗡嗡作响!他仅剩的那条好臂膀猛地探出,那只沾满血泥、骨节粗大如同铁钳的手,带着一股恶风,精准无比地一把揪住了牛参将胸前那件还算光鲜的锁子甲护心镜!
“你他娘的耍老子玩呢?!啊?!”
陈将军手臂猛地发力,竟将身材魁梧的牛参将硬生生拽得一个趔趄!布满血污的脸几乎要贴到牛参将那张同样疲惫却强作镇定的脸上,唾沫星子混合着血沫子喷了对方一脸:
“八百?!八百个?!你当老子这史家沟是你们太原府的后花园?!你他娘的是带兵来给老子收尸的?!还是来给鞑子加盘菜的?!这点人够干什么?!够给鞑子塞牙缝还是够给老子填壕沟?!老子死了多少兄弟!盼星星盼月亮!就盼来你这八百个?!太原府那帮子脑满肠肥的蠹虫!他们他娘的是不是还嫌老子死得不够快?!啊?!”
陈将军的咆哮如同连珠炮,一句比一句狠,一句比一句毒,喷出的唾沫星子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溅了牛参将满脸。牛参将那张被风尘和油汗浸透的方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眼底闪过一丝屈辱和无奈,却硬生生忍住了。他任由陈将军揪着自己的护心镜,甚至没有抬手去擦脸上那混合着血沫和口水的污迹,只是微微侧了侧脸,避开了那最猛烈的“口水风暴”。
“陈……陈蛮子!你他娘的……先……先松手!听老子说!”
牛参将被勒得有点喘不上气,声音嘶哑,带着长途奔袭后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憋屈。
“说?!老子看你放什么屁!”
陈将军嘴上骂得凶,但揪着护心镜的手却松开了几分力道,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如同刀子般钉在牛参将脸上,仿佛对方敢说一句废话,他下一秒就能把对方生撕了!
牛参将踉跄着退后半步,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大口喘息着。他抬起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将那混合着陈将军口水、血沫和自己汗水的污迹擦掉,露出一张更显疲惫的糙脸。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同样眼巴巴望着他、眼神里刚燃起希望又迅速被巨大失落取代的守军士卒,最终目光落回陈将军那张因狂怒而扭曲的脸上,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奈和破罐破摔的直白:
“陈蛮子!你当老子不想带八千铁骑来?!你当老子愿意拿这点人手来填你这血肉磨坊?!老子告诉你!这八百人!是老子家将军顶着天大的干系!硬生生从太原府牙缝里抠出来的!”
他顿了顿,看着陈将军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放屁”神情,声音更低,却字字如同重锤:
“太原府……太原府压根就没批援军!“
“没……没批?”
陈将军布满血污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难以置信,
“鞑子都他娘的快打到太原城下了!围城告急的文书雪片一样飞上去!巡抚大人眼瞎了?!兵部那帮子官老爷都死绝了不成?!”
“批?批个屁!”
牛犇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脸上是混合着愤怒和苦涩的复杂表情,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声,却字字如同重锤砸在陈将军心上:
“军情急报,早就递到上京了!可那龙椅上那位……那位的心思,谁知道呢?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太原府衙里都吵翻天了!巡抚大人压着,死活不肯发兵!说……说没有上谕,擅调大军,形同谋反!要掉脑袋的!”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那股巨大的郁气吐出:
“这八百骑,是我家将军……我家将军实在看不下去,顶着天大的干系,硬是打着他娘的‘巡边’的旗号派出来的!公文上写的是‘巡视静岚至大同沿线边备’!老子怀里还揣着盖了太原府大印的巡边文书呢!不然你以为老子能大摇大摆带着人跑到这儿?!”
牛参将猛地拔高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目光扫过身后那八百同样风尘仆仆却眼神坚定的骑兵:
“陈蛮子!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八百人!是老子太原镇抚司压箱底的种子!个个都是能以一当十、敢玩命的精锐!是老子家将军豁出前程、顶着掉脑袋的风险给你送来的!你要嫌少?行!老子现在就带着他们调头回去!你自个儿在这鬼地方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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