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恍恍惚惚,如同沾了水的棉花,又沉又慢地碾过了三天。
那盆被寄予厚望又带来巨大挫败的混合纸浆,静静地待在柴房阴凉的角落里,上面盖着块木板防尘。舒玉每天早起,都会像完成某种仪式般,溜到柴房,掀开木板,对着那一桶沉淀后更显粘稠的灰白色浆液发会儿呆,小眉头拧得死紧,眼神里充满了“近乡情怯”般的纠结和茫然。配方碎片在脑子里打架,却怎么也拼不回那张完美的蓝图。她伸伸手,又缩回来,始终下不了决心去捞一帘子试试。万一失败了呢?岂不是白白糟蹋了阿爹小叔他们累死累活弄出来的浆?
杨家众人看在眼里,默契地不再提“造纸”这茬。杨大江兄弟和周家父子照常下地侍弄庄稼,偶尔路过柴房,也只是投去一个担忧又无奈的眼神。颜氏则变着法儿在饭桌上多放点油水,试图用食物驱散孙女眉宇间那点化不开的阴霾。
与此同时,县城王家大宅。
房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低气压。王霜倚在窗边,手里捧着一卷书,目光却定定地落在窗外庭院里一株开得正盛的月季上,久久未曾翻动一页。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那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处一抹挥之不去的、沉沉的郁色,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空间失联的阴影远比舒玉失去配方更沉重。那不仅是工具库,更是她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守护母亲的根基和底气。失去了随时可用的物资、无法即时沟通的信息渠道、断绝了最后的退路……这种失控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日夜缠绕着她的心神。她表面上依旧维持着闺秀的端方自持,但紧绷的心弦和眼底的疲惫却瞒不过最亲近的人。
“霜儿,”王夫人放下手中的针线,看着女儿连日来明显清减了些的侧脸和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沉郁,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抚慰,“可是在屋里闷着了?瞧你这两天,总有些神思不属。不若……娘带你去榆钱儿胡同走走?看看你颜阿婆和元娘她们?舒玉那丫头古灵精怪的,跟她一处说说话,兴许能散散心?”
王霜纤细的指尖微微一颤,书页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去杨家?见舒玉?她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冲动几乎要脱口而出——她迫切地需要见到舒玉,确认她的状况,分享(或者说分担)这空间崩塌带来的巨大恐慌和无助!
然而,目光触及母亲忧心忡忡的脸庞,王霜瞬间冷静下来。不行。空间之事绝不能让母亲知晓半分。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嘴角努力弯起一个极淡却极其勉强的弧度,声音平静无波:
“娘亲多虑了,霜儿无事。只是……只是想着围城日久,家中铺子积压的账目需得尽快理清,有些费神罢了。过两日……过两日理顺了便好。”她垂下眼帘,避开了母亲探究的目光,“去杨家……改日吧。”
王夫人看着女儿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固执的阴影,心知女儿性子倔强,不愿多言,只得无奈地叹息一声,将担忧更深地埋进心底。
第四日清晨。
天光微熹,薄雾尚未散尽。杨家小院还沉浸在酣眠的尾声。舒玉又一次如同梦游般,悄无声息地溜下炕,赤着脚,踩着冰凉的青砖地面,熟门熟路地摸进了柴房。
熟悉的沤烂草木混合着清水的微腥气息扑面而来。她掀开盖着大木桶的木板,对着桶里那经过几日沉淀、上层清水澄澈、下层浆体更加细腻均匀的米白色纸浆,深深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脸上是化不开的愁绪和挫败。三天了,脑子里那点配方碎片非但没有清晰,反而越发模糊混乱。75%构树皮?还是75%麻?仙人掌汁千分之七还是八?角度15度还是20度?侧磕到底几次?什么时候磕?无数个问号像小虫子啃噬着她的耐心。
“唉……”
她沮丧地蹲下身,小手无意识地搅动着桶里冰凉的浆液,指尖传来滑腻的触感,“没戏了……白瞎了阿爹他们那么累……早知道……”
就在这自怨自艾、心灰意冷的念头升腾到顶点的刹那——
滋啦……嗡!
一个极其轻微、如同老式收音机接通电流时发出的、带着明显电流杂音的机械合成音,毫无预兆地、清晰地在她脑海深处炸响!
【……空间……核心……重启……进度……15%……】
【……检测到……宿主……强烈……需求……】
【……最优……造纸……配方……调取……中……】
【……构树皮纤维浆占比75%】
【……沤制麻纤维浆占比25%】
【……仙人掌汁液作为纸药添加浓度0.7‰】
【……荡帘入水角度15度匀速提升】
【……脱水过程中期执行两次侧向轻磕动作排除夹层气泡】
【……重复一遍】
【……构树皮浆75%麻浆25%仙人掌汁千分之七角度15度侧磕两次】
那冰冷、刻板、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音,如同九天仙乐,又似定海神针,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进舒玉因绝望而一片混沌的脑海!每一个参数都清晰无比,精准地覆盖、驱散了之前所有的混乱和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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