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门口,颜氏风风火火地站定,双手叉腰,看着坐在小马扎上欲言又止的杨老爹,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死老头子!毛毛火急火燎把我喊来,说有天大的要紧事?屁大点功夫灶上能开一锅馒头了!有屁快放!要是糊弄老娘,看我不把你这烟锅杆子撅了塞灶膛里当柴烧!”
杨老爹被老妻这劈头盖脸一顿呛,喉结滚动了一下,原本打好的腹稿又散了几分。他下意识地把手里的旱烟锅往身后藏了藏,干咳两声,嘶哑着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
“那个……老婆子,往后……粮食上的事,你不用那么抠搜着算计了。”
颜氏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杨老爹脸上:
“呸!你说得轻巧!不抠搜?不抠搜这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去?十来张嘴等着呢!真当家里的粮食是大风刮来的?再多几口人,老婆子我就得去后山啃树皮了!你当是喂雀儿呢?撒把米就行?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出去转转,谁家像咱们这样天天白面饼子管够?眼看粮囤一天天浅下去,我心里跟滚油煎似的!你倒好,在这儿说风凉话!”
她越说越气,手指差点戳到杨老爹鼻子上。
杨老爹被她骂得缩了缩脖子,但话已开头,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声音也略微提高了一点,带着一种试图让人信服的力度:
“不是风凉话。我是说……前些日子,我……我机缘巧合,挣了些银子回来。温饱……温饱是不必再担心了。”
“挣了银子?”
颜氏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但立刻被更大的不以为然覆盖了,
“你能挣几个大子儿?掏几个鸟蛋还是摸了两条鱼?够买一斗麦子还是两升黍米?够他们一顿嚼裹吗?顶屁用!”
她根本不信老头子能悄没声儿地挣来什么大钱,摆摆手就要转身回灶房:
“行了行了!少在这儿给老娘画大饼!没工夫听你扯淡!”
眼看颜氏就要走,躲在门边偷看的舒玉急了,小脑袋猛地探出来,对着杨老爹使劲挤眼睛,小手无声地比划着“匣子!匣子!”
杨老爹接收到孙女的信号,把心一横,猛地站起身,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跟我进来!”
说着,他率先转身,撩开正房的门帘走了进去。
颜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强硬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看着老头子的背影,浑浊的眼里终于闪过一丝真正的疑惑。这死老头子……今天怎么怪怪的?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嘟囔着跟了进去:
“我告诉你!照这个吃法,去年收的那点家底,撑不到新麦下来!到时候,咱全家真就得喝西北风去!你还在这跟我摆谱……”
舒玉像只最机灵的小猴子,“哧溜”一下也钻进了正房,还非常有眼色地反手就把正房的两扇门给轻轻合上,插上了门闩。然后,她不知从哪儿抱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半旧的匣子。那匣子对她来说显然过于沉重,她小脸憋得通红,摇摇晃晃地走到正房炕沿边,踮起脚,费力地将匣子“咚”一声放了上去。
颜氏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疑惑地看着那个眼生的匣子:
“这……这是啥?”
杨老爹手指在那看似浑然一体的匣盖侧面几个极其隐蔽的凸起和凹陷处,用一种特殊的顺序和力道或按或叩。
“咔哒”一声轻响。
颜氏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那匣盖竟自己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了里面——
整整一沓!码放得整整齐齐、簇新挺括、散发着浓郁油墨气息的——银票!
最上面一张,清晰无比地印着“壹佰两”的字样!而下面那厚度……颜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心脏猛地一抽,呼吸瞬间停滞!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指着那匣子,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有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声音。
杨老爹看着老妻那副像是见了鬼、下一秒就要抽过去的模样,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赶紧伸手扶住她,压低声音道:
“慌什么!稳当点!”
颜氏僵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那匣银票,仿佛要将它们烧出两个洞来。过了足足十几息,她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魂儿,猛地扑到炕沿边,小心翼翼地、一张一张地拿起那些银票,凑到眼前,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反复地看,手指一遍遍摩挲着上面凹凸的印纹和繁复的花样。
“……五十两……一百两……这……这也是五十两……天爷啊……这得有多少……”
颜氏猛地吸进一口气,那口气像是带着冰碴子,刮得她喉咙生疼。她死死抓住杨老爹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声音嘶哑变形,带着极致的惊恐:
“杨怀玉!你个杀千刀的老东西!你……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这么多……你你你……你是不是去抢钱庄了?!还是把哪个土财主给埋后山了?!这要是赃款,咱们全家都得掉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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