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芳亭内,金菊吐艳,暗香浮动。丝竹暂歇,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聚焦在亭角那个靛蓝布衣的身影上。德妃娘娘唇边噙着温婉而疏离的笑意,云映月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翰林清贵们捻须不语,只等看一场“商贾贱籍”如何在这风雅之地原形毕露。
“云姑娘,”德妃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陛下亦赞你心思奇巧。今日这满园菊色,群贤雅集,不知姑娘欲以何种‘算’艺,增此清辉?” 她目光落在云映雪膝上那柄毫不起眼、甚至缺珠崩口的黄铜算盘上,语气中的玩味不加掩饰。
满亭寂静,针落可闻。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要将她这身“铜臭”照得纤毫毕现。
云映雪缓缓起身。迦南之毒带来的眩晕感在深秋寒意与巨大压力下汹涌袭来,她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指尖用力抠住算盘冰冷的梁骨,那粗糙的崩口带来的刺痛感让她瞬间清醒。她并未走向亭中预设的琴案或画桌,只是将手中那柄算盘,轻轻托起。
“民女献丑。”她声音不高,带着一丝迦南之毒浸染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她指尖拂过算盘梁身,阳光下,众人这才惊觉,这柄看似破旧的算盘,其梁骨边缘竟不知何时被精心包覆了一层极薄的金箔!金箔在秋阳下流淌着内敛而尊贵的光泽,与那些崩口、缺珠形成一种奇异的、历经劫难却傲骨铮铮的对比!
“此物,乃我青云书局之徽,亦为吾心之映。”她目光沉静如水,扫过亭中一张张或鄙夷、或好奇、或等着看笑话的脸,最终定格在云映月那因嫉恨而扭曲的面容上。“世人皆道算盘乃锱铢必较之器,满身铜臭。然,天地经纬,万物运行,何尝离得开一个‘算’字?今日,民女便以这算珠之声为引,诵一篇粗陋《算赋》,以算明理,以理证道,献于娘娘及诸位方家。”
话音落,满亭哗然!
“算赋?”
“以算盘珠声为引诵赋?闻所未闻!”
“哗众取宠!简直有辱斯文!” 几个老翰林已忍不住低声斥责。
云映月更是嗤笑出声,用团扇掩住半张脸,眼中尽是恶毒的讥讽。
云映雪恍若未闻。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与眩晕。再睁眼时,眸中一片澄澈空明,唯有指尖下冰冷的算珠。
“噼嗒——”
一声清脆悠长的算珠碰撞,如同玉磬初鸣,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她指尖开始拨动!
“噼啪!噼嗒!噼啪!噼嗒——!”
算珠跳跃,快慢相间,轻重有序!那声音不再是市井账房的琐碎,竟被她拨弄出金戈铁马的铿锵、山涧流泉的淙淙、甚至秋叶飘零的萧瑟!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奇异的韵律感,仿佛无形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就在这算珠编织的、宏大而奇诡的声律背景中,云映雪清越而带着金石之音的声音响起,字字如珠落玉盘:
**“夫算者,天地之枢机,万物之绳墨也!”**
(噼啪!—— 一声重珠,如开天辟地!)
**“混沌初开,清浊自分。星移斗转,自有其轨。非神工鬼斧,实乃阴阳之算,定其乾坤!”**
(噼嗒噼嗒!—— 算珠疾走,如星辰运转!)
**“梁骨为经,铜珠为纬。经天纬地,不过方寸之间!”**
(指尖划过包金梁骨,发出清越长音!)
**“九章之术,非止米盐。勾股测海,方程解困。筹可安邦,策能定国!岂独囿于市井之铜臭耶?”**
(噼啪噼啪!算珠急促碰撞,气势磅礴!反问如惊雷!几个老翰林脸色微变,捻须的手顿住。)
亭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前所未见的“献艺”方式震住了!那算珠声竟与赋文意境完美契合,仿佛那冰冷的铜珠本身在诉说着天地至理!云映雪的声音继续拔高,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观夫今之世:庙堂之高,锱铢之利,蒙蔽慧眼;江湖之远,铢积寸累,难诉艰辛!”**
(算珠声陡然转沉,如重石压心!目光似无意扫过东宫一系官员所在方向!)
**“权柄如秤,失衡则倾!人心如珠,失算则乱!”**
(“噼嗒!”一颗算珠被她指尖用力弹起,发出尖锐长鸣!如同警钟!德妃娘娘唇边的笑意淡去,眼神陡然锐利!)
**“贪墨者,算尽毫厘,噬民膏血!其行可鄙,其心当诛!然天道昭昭,岂容魑魅窃清辉?算盘虽小,亦能厘清浊,明得失!”**
(算珠声变得冷厉肃杀!如刀剑出鞘!赋文直指贪腐,锋芒毕露!亭中气氛瞬间凝滞!云映月脸上的讥笑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惊惧!永昌侯府三公子萧景琰猛地攥紧了拳头,看向云映雪的目光充满震撼!)
赋文至此,气势已达顶峰!云映雪脸色苍白如雪,迦南之毒的反噬让她眼前阵阵发黑,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形摇摇欲坠。但她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星辰!她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指尖在算盘上猛地一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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