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长公主府的雅集余韵未散,云映雪回到谢府暂居的暖阁。窗外秋阳正好,透过茜纱窗棂,在冰冷的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倚在临窗的软榻上,迦南之毒带来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脸色在光线下白得近乎透明。矮几上,摊开着誊抄的军需账目副本,墨迹森然,旁边那柄金箔包边的崩口算盘,在阳光下流淌着沉静而锐利的光泽。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账册上“染料”、“药材”等大宗采买条目,云映雪眉头紧锁。郭奉伏诛,明线已断其一臂,但“墨池斋”这条暗线依旧深潜水中。柳氏在雅集上的炫耀与失言,虽指向郭府财路不正,却缺乏能将“墨池斋”与军需贪腐直接钉死的铁证。那些巨额的差价,那些消失的珍稀物资,究竟被转换成了什么?流向了何方?
“嗬…嗬嗬!” 阿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进来,脸上满是担忧,喉咙里发出急促的气音,示意她快喝药。
云映雪接过药碗,浓重的药味冲入鼻腔,迦南之毒带来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她强忍着不适,小口啜饮。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灼烧感,也让她混沌的思绪为之一清。
就在这时,暖阁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议论声,是几个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
“……听说了吗?昨儿个郭侍郎府上又往宫里送东西了!”
“啧啧,可不!那阵仗,好几辆大车呢!说是给皇后娘娘和几位娘娘的年节孝敬。”
“哎哟,郭府真是富贵泼天啊!前些日子柳夫人戴的那支东珠步摇,晃得人眼都花了!听说啊,她最近又迷上了一种西域来的胭脂,叫什么‘血髓’的,金贵得不得了,一盒就要上百两银子!还专供,外头根本买不着!”
“血髓?这名字听着就邪乎……不过柳夫人用了,那脸确实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又白又嫩……”
“血髓胭脂?专供?上百两?”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无形的算珠,瞬间在云映雪脑中碰撞!
她猛地放下药碗!动作太快,溅出几滴深褐色的药汁落在洁白的裙裾上,如同污浊的印记。迦南之毒的眩晕感被一股骤然升腾的寒意压下!
胭脂!女眷之物!价值不菲!专供渠道!
一个极其大胆、却又丝丝入扣的猜想在她脑中炸开:那些从军需中克扣、走私出来的珍稀药材(如红花、紫草、珍贵动物油脂)和名贵染料(如苏木、胭脂虫),其最终流向,会不会并非直接变现,而是被加工成了这种价值远超原料、更易流通、更不易被追查的——顶级胭脂水粉?!
以“专供”之名,行销于高门贵妇之间,甚至流入宫廷!既满足了东宫及其党羽的奢靡享受,又能通过“人情孝敬”的方式洗白巨额赃款!这才是“墨池斋”真正高明且隐蔽的终极洗钱手段!
念头一起,寒意彻骨!
“阿福!” 云映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更衣!备车!去锦绣阁!”
***
半个时辰后,京城最负盛名的脂粉铺子“锦绣阁”门前。
云映雪并未以“侍郎夫人”的身份大张旗鼓,而是换了一身稍显朴素的靛蓝衣裙,戴了帷帽,由阿福赶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车前来。她需要最真实、最底层的消息。
锦绣阁内香风馥郁,各色胭脂水粉琳琅满目。云映雪的目光并未在那些摆在明面上的货品上停留,而是直接走向柜台后一位面相精明、约莫四十余岁的女掌柜。
“掌柜的安好。” 云映雪声音清浅,隔着帷帽轻纱,“听闻贵阁有一种西域秘制的‘血髓胭脂’,养颜奇效,不知今日可有缘一观?”
女掌柜原本堆满职业笑容的脸,在听到“血髓胭脂”四个字时,笑容瞬间僵住,眼底掠过一丝极其隐蔽的警惕和慌乱。她迅速打量了一下云映雪朴素的衣着和帷帽,语气变得疏离而谨慎:“这位夫人说笑了。什么‘血髓胭脂’?小店从未听说过。夫人怕是听岔了吧?我们这最好的就是江南进贡的‘玉面桃花’……”
云映雪心中冷笑。这反应,已然印证了传言非虚!她并不纠缠,指尖在袖中轻轻拨动了一下贴身藏着的崩口算盘梁骨,一道微不可察的冷光自帷帽下射出:
“哦?是么?那真是可惜了。前日靖安长公主府雅集,郭侍郎府的柳夫人还特意提及此物,赞不绝口,说是唯有锦绣阁能得此珍品,还道其色泽如凝血初凝,异香扑鼻,实乃驻颜圣品。莫非……柳夫人所言有虚?或是……” 她微微一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洞悉的寒意,“掌柜的只认郭府的牌子?”
“郭夫人?!” 女掌柜脸色又是一变,额角渗出细汗。她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惶恐和无奈,“夫……夫人莫怪。实在是……那‘血髓’并非小店常备之物,原料极其难得,制作更是繁复,产量稀少,只供……只供几位特定的贵主。夫人您……” 她后面的话没说,但意思很明显:您身份不够,买不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