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内,炭火盆烧得通红,却驱不散云映雪身上的寒意。她裹着厚厚的皮裘,蜷缩在铺着兽皮的矮榻上,脸色灰败,唇色泛紫,迦南之毒因粮仓被焚的刺激与救火的消耗,如同苏醒的毒蛇,疯狂噬咬着她的生机。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破碎的嘶声,掌心和衣襟上沾染的烟灰与血迹已干涸成刺目的暗红。唯有那双清亮的眸子,在长睫的阴影下,依旧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死死盯着矮几上那枚冰冷的火漆印模和半焦的蛇形布片。
谢砚之坐在榻边,玄甲未卸,凝着寒霜。他紧握着云映雪冰冷刺骨的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滚烫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毒。他看着她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和失去血色的唇瓣,心口那柄算盘坚硬的轮廓仿佛要嵌入他的血肉,每一次心跳都带着钝痛。怒火在他胸腔中奔涌,如同压抑的火山,目标直指王莽!但身为统帅,他更知冲动只会带来更大的混乱。辕门处的血未能震慑毒蛇,一场大火却几乎焚尽了军心!必须……一击必杀!
“咳咳……” 云映雪猛地咳了起来,瘦削的肩膀剧烈颤抖,点点猩红再次溅落在唇边。谢砚之立刻用布巾小心擦拭,动作轻柔得与他周身冰冷的煞气格格不入。
云映雪艰难地喘息着,冰冷的手指却反握住他滚烫的手腕,力道微弱却异常坚定。她抬起眼,看向谢砚之,那双被病痛折磨得有些涣散的眸子,此刻却闪烁着算盘珠般冰冷、精准的光芒。
“蛇……已出洞……”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字字清晰,“打蛇……需……七寸……”
她另一只沾着血污的手,颤抖着伸向矮几上的算盘。指尖艰难地拨动了几颗冰凉的算珠。
“噼啪…噼啪…”
微弱而清晰的声响,在死寂的帅帐内回荡。
“他……要粮……更要……毁掉……希望……”
云映雪的目光投向帐外,仿佛穿透了营帐的帆布,看到了那片焦黑的废墟和士兵们绝望的眼神。
“那便……给他……一个……‘希望’……”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极其虚弱、却带着冰雪般锋利弧度的笑:
“一个……烧起来……更痛快的……‘希望’!”
谢砚之深邃的眼眸骤然一凝!他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怒火与担忧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棋逢对手般的默契与决绝!他握紧了她的手,沉声道:“好!”
***
一场精心策划的“大戏”悄然上演。
翌日,整个军镇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士兵们沉默地清理着废墟的灰烬,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焦糊味和绝望。帅帐内,却传出谢砚之雷霆震怒的咆哮和摔砸东西的巨响!
“废物!一群废物!”
“主粮仓?!主粮仓若再有闪失,本官先砍了你们的脑袋祭旗!”
“滚!都给本官滚出去!”
几个负责粮秣的低级军官灰头土脸、连滚带爬地被“轰”出帅帐,脸上带着惊惧和后怕。其中一人,正是王莽早已暗中重金收买的“钉子”——张把总。
张把总捂着被“砸”得生疼的肩膀(实则是谢砚之故意用镇纸砸偏在他脚边溅起的碎木划伤),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那顶破帐篷。他惊魂未定,眼中却闪烁着狂喜的光芒!机会!天大的机会!
他迫不及待地撕开内衬衣角,取出一小截特制的炭笔和一张薄如蝉翼的油纸,手指因激动而颤抖,飞快地写下密报:
**“主粮仓已确认!位于军镇东南角旧窑洞群!重兵布防!谢阎王暴怒,严防死守!”**
落款处,画着一个扭曲的蛇形标记。他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卷成细条,塞入一个掏空的小石子中。入夜后,他借口巡查,将石子丢进了转运司衙门后墙一处不起眼的狗洞缝隙里。
***
转运司衙门内。
王莽捏着那张从石子中取出的油纸密报,对着烛火反复看了数遍。他肥硕的脸上,阴鸷与狂喜交织,细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闪烁着毒蛇般的光。
“东南角……旧窑洞群?” 他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重兵布防……谢阎王暴怒……严防死守……哈哈哈!”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压抑而扭曲的狂笑!
“好!好一个谢阎王!好一个云账房!火烧了你们的草料小仓,你们就吓得把真正的主粮仓捂得更严实了?还特意放出风声加强守卫?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猛地攥紧拳头,眼中是刻骨的怨毒和即将得逞的疯狂:“以为重兵把守老子就烧不了?做梦!老子这次,要烧光你们最后的命根子!看你们拿什么活!拿什么跟老子斗!”
他不再犹豫,立刻唤来最心腹、身手也最狠辣的死士头目——绰号“灰鼠”的独眼汉子。
“灰鼠!带上‘火油罐子’!今晚子时,目标——东南角旧窑洞群!给老子烧!烧得干干净净!一只耗子都别给老子跑出来!” 王莽的声音因兴奋而尖利,“事成之后,黄金百两!老子保你下辈子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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