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依旧冰冷,但角落里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绝望,已被驱散了大半。
几个滚烫的“自热汤婆子”如同微型火炉,在众人怀中、脚边散发着稳定而强大的热力。那灼人的温度穿透冰冷的衣料和麻木的肌肤,一点点撬开冻僵的关节,艰难地唤醒着几乎停滞的血液。士兵们紧紧抱着怀中的热源,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脸上不再是濒死的灰败,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活过来的生气。压抑的呻吟被满足的喟叹取代,间或夹杂着冻僵回暖后无法控制的喷嚏声和牙齿终于不再咯咯作响的松弛。
云映雪蜷缩在谢砚之怀里,冰冷的双足依旧被他固执地用滚烫的胸膛包裹着,怀里那个汤婆子则源源不断地温暖着小腹。迦南寒毒的冰针似乎被这双重暖意暂时逼退了几分,深入骨髓的剧痛有所缓解。她疲惫地半阖着眼,苍白的脸上因热力烘烤而透出一点极淡的、近乎透明的红晕,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的霜花也在缓缓融化。虽然依旧虚弱,但那双清亮的眸子却难得地恢复了几分神采,如同被雨水洗过的寒星,映着破洞外灰蒙蒙的雪光,亮晶晶的。
谢砚之低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怀中人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他的眼睛——那微弱的红晕,那重新亮起的眸光。他紧绷如铁的心弦,在这一刻,终于被这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活气”轻轻拨动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仿佛比怀中的汤婆子更烫,悄然涌上心口,压过了经脉被迦南寒气侵蚀的隐痛。
他默默地拿起手中那个刚刚冷却了一些、但依旧温热的金属罐子。沉甸甸的,表面还残留着灼人的余温。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磨砂质感的罐壁,感受着那奇特的构造带来的、近乎神迹的暖意。这小小的物件,是她在绝境中翻出的底牌,是算盘崩口后拨出的又一道生门。
破庙里很安静,只有外面风雪呜咽和众人因回暖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忽然,谢砚之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向怀中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他脸上依旧是惯常的冷肃,线条硬朗得如同刀削斧劈,不见半分笑意。然而,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缓,带着一种近乎审阅卷宗般的、一本正经的严肃:
“此物甚妙。” 他掂了掂手中的金属罐,仿佛在评估一件证物,“当申请工部,广为推广,解北地军民冻馁之苦。”
云映雪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她眨了眨眼,刚想顺着他的话点头,却听谢砚之话锋一转,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的口吻,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流程:
“不如……先让刑部盖个印,认证为‘**御寒利器**’?归档入库,以策万全。”
“……”
破庙角落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影七抱着汤婆子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把宝贝摔了。他死死咬住下唇,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小幅度地耸动起来。另外两名玄甲卫先是茫然地张大了嘴,似乎没反应过来这位素来以冷硬铁血着称的指挥使大人说了什么,待那“刑部盖印”、“御寒利器”几个字在脑子里转了两圈后——
“噗……哈哈哈!” 年轻的玄甲卫第一个没忍住,抱着滚烫的罐子,直接笑喷了出来!声音在寂静的破庙里格外响亮。
“刑部……盖印……御寒……利器?”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士兵重复着,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想憋住,最终也“吭哧吭哧”地闷笑起来,笑得浑身发颤,连带着怀里的汤婆子都跟着晃动。
阿福茫然地眨巴着猩红的大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不明白大家在笑什么,但也被这突然轻松的气氛感染,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类似打鼾的咕噜声。
而云映雪,在最初的错愕之后,看着谢砚之那张依旧板着、不见丝毫玩笑痕迹、仿佛真在认真考虑让刑部给汤婆子“认证”的冷峻侧脸,再联想到他刚才被自己嫌弃“手比雪凉”时那难得的窘迫……
“噗嗤——哈哈哈……咳咳咳!” 她再也忍不住,积压的疲惫、紧张、痛苦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直接笑出了声!这一笑牵动了虚弱的身体,又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但眉梢眼角却弯成了愉悦的月牙,苍白的脸上因为笑意和咳嗽浮起一层生动的红晕,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更是盛满了促狭和毫不掩饰的欢乐,如同冰封湖面骤然碎裂,折射出璀璨的阳光。
“大……大人……您……您要让刑部……给汤婆子……盖印?” 她一边咳一边笑,断断续续地反问,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调侃,“那……那是不是……还得……验明正身……记录……发热……时辰……再……再打上……‘谢阎王……亲鉴’……的烙印……啊?”
她的话语像是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众人压抑已久的情绪闸门。
“哈哈哈!对对对!大人,这汤婆子发热迅猛,该当记功!” 年轻的玄甲卫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