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汇通钱庄”敞亮的大厅内,死寂如冰封。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污浊的囚衣气息,与钱庄原本洁净的墨香、新木味格格不入,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氛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柜台前——那个如同被抽掉脊梁、蜷缩在冰冷地砖上剧烈抽搐的身影,以及地砖上那摊刺目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血迹。
云映月像一滩被踩烂的污泥,枯草般的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血污的脸上,囚衣在挣扎中撕裂,露出红肿溃烂的手腕。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五脏六腑,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唯有那双深陷眼窝的眸子,还死死地、燃烧着滔天怨恨与疯狂绝望的火焰,死死钉在珠帘处那抹素白的身影上。
“云映雪……贱人……还我钱……还我凤簪……还我……” 破碎的、带着血沫的诅咒从她齿缝里艰难地挤出,声音微弱却怨毒刻骨,如同地狱恶鬼的呓语。
围观的顾客早已被这骇人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嗡嗡响起。
“天爷……这真是那个侯府嫡女?”
“疯了……彻底疯了!”
“啧啧,听说被骗光了所有家当,连祖传的簪子都当了……”
“跑到钱庄来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珠帘轻响。
云映雪缓步上前,素白的狐裘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剔透,迦南寒毒带来的细微颤抖在宽大的袖袍下几乎难以察觉。她并未看地上那滩烂泥般的云映月,目光平静地落在柜台后那位面容沉稳、眼神锐利的老账房——她的心腹掌柜**陈伯**身上。
陈伯会意,拿起柜台上那张被云映月拍下、沾染了血污和汗渍的淡青色存单,又取出一本装订整齐、封面印着“云氏汇通钱庄规约”的册子,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规则本身的冰冷力量,响彻在寂静的大厅:
“此存单,开户名:**陈月**。”
“存入金额:纹银捌仟零柒拾叁两整。”
“存期:**三十日**。”
“存入日期:乾元九年腊月廿二。”
“今日:乾元九年正月廿一。” 陈伯抬眼,目光如同实质的尺子,精准地量过云映月扭曲的脸,“**尚未到期**。”
他将存单示于众人,又翻开规约册子,指向用朱砂圈出的一行条款,朗声宣读:
“本庄规约,第二章,第五条:定期存款,存户需至**存单到期之日**,凭**存单原件**及开户预留之**印鉴或指模**,方可办理全额支取本息手续。”
“第二章,第六条:凡未到期提前支取者,视为违约。违约者,**不计存期利息**,且需**缴纳本金总额一成**作为罚金!”
“第三章,第一条:存单姓名、印鉴、指模为唯一支取凭证。凭证不符,钱庄有权拒付!”
公事公办!条理分明!字字句句,如同冰冷的铁链,将云映月最后一丝“强取”的妄想彻底锁死!
“不!不是这样的!那是我的钱!是我的名字!是假的!名字是假的!” 云映月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抬起头,嘶声尖叫,枯瘦的手指胡乱指向自己,“是我!是云映月存的!存单上是我签的字!画了押的!你们钱庄认票不认人吗?!把钱给我——!”
陈伯神色丝毫未动,如同面对无理取闹的顽童,声音依旧沉稳:“客人,钱庄开门,凭的是**规矩**,认的是**凭证**。存单署名‘陈月’,开户预留指模亦在册中。若要证明此单属你所有,请当场核对指模,或提供开户所用印鉴。若核对无误,钱庄自当按规矩办事。” 他示意护卫取来印泥和登记簿册,“请。”
核对指模?
云映月看着那鲜红的印泥,如同看到了催命符!开户时,她胡乱按下的指印,如何能与“云映月”三个字对应?那不过是为了隐藏身份、应付差事的假指印!她浑身抖得更厉害,眼神慌乱地躲闪,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旁观的云映雪,终于动了。
她缓步上前,走到柜台边。那只苍白纤细、因寒毒而微凉的手,轻轻抚上了柜台上另一架小巧的、白玉算珠的金算盘。
“哒。”
一声清脆的算珠碰撞声,如同冰珠落入玉盘,瞬间压下了云映月的呜咽和厅内所有的私语。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云映雪并未看云映月,目光低垂,落在自己拨动算珠的指尖上。那动作优雅而精准,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她拨动着算珠,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冷的平静:
“急什么?”
她微微抬眸,目光终于落在地砖上那个如同濒死蠕虫般的身影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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