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时节,御花园里姹紫嫣红开遍,莺声燕语,一派升平。
京中贵胄女眷云集,珠翠环绕,笑语盈盈,将这太液池畔装点得比满园春色还要热闹几分。
坤宁宫深处,皇后斜倚在软榻上,厚重的宫装下,身形更显单薄,脸色带着久病的蜡黄与倦怠。
她闭着眼,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欢声笑语,眉头紧锁。贴身女官小心翼翼地捧来参汤:“娘娘,春日宴已开,贵人们都在太液池边的赏花了,您看……”
叶妙音缓缓睁开眼,她挣扎着坐直身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更衣。本宫要去看看。”
昨日太子下聘,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抬,堪比皇帝娶亲,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
她心里真正芥蒂的是李承稷…她总觉得自己含辛茹苦培养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应该登临大宝,上封太后,却没想到被自己的另外一个儿子,通敌叛国,流放边陲。
在她看来,这姜保宁简直就是个祸水,是她两个优秀儿子命中的劫数,是败坏了她儿子心志的红颜祸水!
这口气,她咽不下,也绝不能坐视不理。即便太子羽翼已丰,在朝堂上甚至隐隐能抗衡她这个母亲,她无法直接阻止这桩婚事,但她至少要亲眼看看,姜保宁到底怎样?
她强撑着精神,仿佛要用这残存的威仪,去审视、去敲打那个即将踏入东宫的未来太子妃。
瑶光殿外临水处,早已设好了华盖与锦座。
叶妙音被簇拥着坐下,阳光透过稀疏的花枝洒在她身上,暖意融融,却驱不散她眉宇间的寒气。
她强打精神,目光锐利如鹰隼,在一群姹紫嫣红中逡巡。
恰在此时,两道娉婷身影沿着太液池畔的柳堤款款而来。
当先一人,正是姜保宁。她今日着一身粉蓝色襦裙和米白色大袖衫,头上簪着绢花和粉紫色发带,行走间步履从容,神态自若,她身侧跟着的是夏栀焱,一身青粉襦裙,头上也同样簪着红花和发带,娇俏活泼,正笑着与姜保宁低语,眉眼弯弯,宛若枝头初绽的迎春。
叶妙音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抹水绿,眼神骤然一冷。
她微微抬手,指向那个方向,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去,传姜家姑娘和夏家姑娘过来。”
宫人领命而去。
姜保宁与夏栀焱对视一眼,皆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收敛神色,恭敬地走了过来,敛衽行礼:“臣女姜保宁和夏栀焱,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她并未立刻叫起,只是用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着姜保宁。
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无形的压力。
半晌,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姜保宁,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看看,是何等的品貌风华,能令太子如此不惜代价?”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周围的贵妇们屏息凝神,目光在皇后和姜保宁之间悄然流转,气氛微妙而紧张。
姜保宁依言抬首,目光清澈平静,迎向皇后审视的视线。
她脸上并无半分惶恐或得意,只有恰到好处的恭谨与坦然。
她再次微微屈膝,声音清越,如珠落玉盘:“娘娘谬赞。太子殿下厚爱,保宁心中惶恐,唯有感念天恩浩荡。殿下所为,皆是为彰显皇家体面与对功臣之后的礼遇,保宁一介臣女,何敢妄谈代价?殿下心系社稷,行事自有其深意,保宁深信殿下之决断,亦感佩娘娘多年来为后宫、为天下树立之懿德典范。”
叶妙音紧绷的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
她没料到姜保宁应对如此得体,不卑不亢,既未辩解也未炫耀,反而抬高了皇家和她儿子的格调。
那股郁结在心口的怨气,仿佛被这滴水不漏的回答堵住,一时竟难以发作。
就在这时,一旁的夏栀焱适时地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甜美的笑容,声音清脆如黄鹂,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皇后娘娘说的是呢!保宁姐姐自然是极好的,连臣女都忍不住想亲近。太子殿下慧眼识珠,如此厚礼相聘,正是彰显皇家气度与对未来的期许呀!娘娘您看今日这满园春色,花儿开得这般好,不正预示着东宫即将迎来大喜,为澧朝再添祥瑞吗?保宁姐姐端庄持重,将来定能与太子殿下琴瑟和鸣,为娘娘分忧。栀焱想想都觉得开心,往后宫里姐妹一处说话赏花,该多热闹呀!”
她边说,边俏皮地眨眨眼,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其乐融融的画面。
夏栀焱那娇憨真诚的语气和明媚的笑容,更是具有极强的感染力。
皇后听着夏栀焱叽叽喳喳描绘着未来热闹温馨的场景,看着她那毫无心机的灿烂笑容,又瞥见姜保宁始终沉静温婉、毫无骄矜之色的面容,紧绷的心弦,那根名为“怨愤”的弦,似乎被这双重的“甜”给悄然融化了。
“噗嗤……”
一声极轻微的笑声,竟从皇后苍白的唇边溢出。
随即,那笑意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脸上荡漾开来,驱散了眉宇间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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