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贞六年四月二十,巳时三刻·承天门外
巍峨的皇城,如同蛰伏的巨龙,高达数丈的朱红宫墙绵延不绝,墙头覆盖着厚重的琉璃瓦,在日光下流淌着幽深的光泽。
城墙之上,禁军卫士甲胄鲜明,长戟林立,如同沉默的雕塑,俯瞰着脚下的一切。
凤舆所率领的金红色皇家仪仗长龙,在肃穆的金吾卫开道下,沿着宽阔笔直的朱雀大街,一路畅通无阻,终于抵达了皇城正南门——承天门。
太子的亲卫仪仗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与姜府迎出的仪仗汇合,规模更为浩大。
虎贲卫、金吾卫、千牛卫的精锐甲士,按品阶、方位肃立,盔缨如血,甲胄生寒,五色旌旗猎猎作响,绣着日月星辰、龙凤呈祥,昭示着天家威仪。
庞大的宫廷乐队静默地排列在广场一侧。编钟、玉磬、建鼓、笙、箫、笛、筚篥、琵琶……
乐工们垂手侍立,屏息凝神,只待吉时。
身着深绯、浅绯官袍的礼部官员,以及内廷司礼监的太监们,早已在承天门前铺就的猩红地毯两侧垂手恭立。
他们神情肃穆,姿态一丝不苟,礼部侍郎崔之栩已下马,立于舆前最显要位置,目光沉稳地望向紧闭的承天门。
十六名健硕内侍稳稳落下凤舆,舆身朱漆金饰在阳光照耀下流光溢彩,顶部的七凤黄金伞盖更是熠熠生辉,四角的赤金宫灯流苏纹丝不动。
舆内,姜保宁端坐如仪。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自己沉稳却稍显急促的心跳,以及凤冠垂珠偶尔因呼吸而发出的极轻微的碰撞声。
巳时的阳光透过纱帘,带来暖意,却也让她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被脂粉小心地覆盖着。
这时,在凤与下方侍立的情客的手穿过纱帐:“小姐!
姜保宁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捂住心口,转头的瞬间头上额珠和流苏璎珞因撞动而乱响,一手接过帕子,擦掉额上的汗珠,小声地说:“情客,怎么不走了
她偏过头,俏皮地说:“小姐,等吉时呢!
“哦。
舆外,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广场上数千人肃立,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唯有风吹过旌旗的猎猎声,以及远处宫墙上随风飘来的悠长报时钟声阳光将人影渐渐拉短,巳时三刻已至。
姜保宁把玩着身上的衣穗,小声嘟囔着:“还有多久啊,这凤冠好重。
承天门的巨大门楣之上,“承天”巨匾在阳光下反射着厚重的金光。
门楼两侧,巨大的日晷和铜壶滴漏静静矗立,晷针的影子,水漏的刻度,都在无声地逼近那个早已由司天监卜算、刻在礼部金册上的精确时辰——巳时三刻。
崔之栩微微抬首,目光扫过日晷的投影,又侧耳倾听了一下远处钟楼传来的、几乎微不可闻的机括转动声。
他深吸一口气,理了理绛紫官袍的衣襟,准备在吉时到来的瞬间,发出那声开启帝国盛典的关键号令。
凤舆内,姜保宁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澄澈的坚定。
“情客,还没进去吗?好重啊!
情客捂嘴偷笑:“小姐别急,应当快了。
姜保宁攥紧了拳头,扶着凤冠,争取省点力,她可不想在大殿上出糗。
巳时六刻,日轮高悬,恰居天心。
此刻,阳气鼎盛至极,天地间充盈着至刚至阳的蓬勃之力。司天监监正立于高阶之下,手持玉圭,仰望苍穹,声如洪钟,穿透了殿前广场的肃穆:
“吉时已至——!日居中天,光耀紫宸,阳气鼎盛至极!主新人入主太和殿,承天受命,家国永固,福泽绵长无极——!
承天门那沉重的朱漆大门早已在精确的吉时轰然洞开。
皇家仪仗,在承天门开启的刹那,便沿着铺满猩红金纹地毯的御道,浩浩荡荡地蜿蜒前行。
鼓乐声变得愈发恢弘,编钟玉磬的庄重、笙箫管笛的悠扬、建鼓的雄浑交织在一起,奏响帝国最高规格的礼乐《承天乐》。
凤舆,由十六名健硕内侍稳稳抬着,在无数敬畏目光的注视下,缓缓穿过一道道巍峨的宫门,最终停驻在太和殿前那象征着权力巅峰的、九丈九尺高的蟠龙白玉阶之下。
舆帘轻启,老尚宫肃穆的声音响起:“请太子妃降舆——”
八名女官早已侍立两侧,小心翼翼地上前,托起那迤逦数尺、绣满金凤牡丹的沉重裙裾。
姜保宁深吸一口气,在老尚宫的搀扶下,仪态万方地自舆中步出。
姜保宁站在玉阶之下,微微仰头。
他的唇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勾起一个明朗而真挚的笑容。
姜保宁被他如此直白而热烈的目光看得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微微发烫,幸有脂粉遮掩。
她努力维持着端庄,也回以一个浅浅的、带着羞涩与安心的微笑。
李承鄞立于平台中央,背对着巍峨的太和殿正门,面朝着长长的白玉阶下方。
他深邃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阶下那乘刚刚停稳的凤舆之上。他的身姿挺拔如标枪,双手自然垂落于身体两侧,指尖却微微向内收拢,透露出内心的期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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