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澧朝征西大军中军大营。时值六月二十九,戈壁滩的夏日,白日酷热,夜间却骤然转凉,温差极大。
主帅大帐内,李承鄞端坐在巨大的沙盘前,身上罕见地披了件较厚的墨色斗篷,脸色透着些许不正常的苍白,偶尔压抑不住地低咳两声,眼底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
连日来的军务操劳、思虑过甚,加之西域变幻无常的气候,竟让一向身体强健的他也染上了风寒。
帐帘被猛地掀开,带着一身风尘和肃杀之气的传令军官疾步而入,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却难掩急切:“报!大元帅!前往北庭递交最后通牒的裴将军麾下先锋官已返回复命!”
李承鄞猛地抬头,咳嗽声戛然而止,目光灼灼:“讲!”
“西羯监国太子阿史那刹利,拒绝投降!并未释放李延龄少卿!其麾下群情激愤,叫嚣死战!据我方哨探冒死回报及观察敌军调动迹象,西羯似已进行全国总动员,其主力约二十万大军,正疯狂向东部我中军正面方向集结,布防意图极为明显,乃是欲倾尽全力,正面阻击姜督军所部!
消息传来,帐内侍立的几位核心将领和参谋皆是面色一凛。
二十万!西羯这是砸锅卖铁,把所有家底都押上了,要和中路军死磕!
李承鄞听完,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反而勾起一抹冰冷而预料之中的弧度,因感冒而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嘲弄:“果然……困兽之斗,孤注一掷。阿史那贺鲁,倒是给了孤一个毕其功于一役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痒意,霍然起身,斗篷随之摆动。
他走到沙盘前,目光如电,扫过整个战场态势,开始清晰而冷静地下达命令,语速不快,却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
“诸将听令!西羯既已做出选择,那我澧朝王师,便予以雷霆回应!”
“其一,中路军!”
他手指重重点在沙盘上姜晏珩部队的正前方,“命行军督军使、中军行营总管姜晏珩!”
“着他统领所部十万精锐,按原定计划,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正面强攻阳关、玉门关一线,吸引并牢牢钉死西羯主力于北庭以东区域!此路为佯攻,实为主攻之锚!不求速进,但求务必稳住阵线,承受住敌军最猛烈的冲击,不断消耗其兵力、士气与物资!待其他路达成战略目标,再行雷霆一击!”
“其二,南路军!”
他的手指迅速滑向沙盘南部,祁连山余脉方向,“命南路军总管、左厢兵马使裴赫卿!”
“着他速率所部一万精锐,并加强河西山地营,总兵力增至一万五千人!放弃原定袭扰粮道之策,立刻抓住西羯主力东调、南部空虚之天赐良机,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翻越祁连余脉,直插西羯腹地且末、若羌!其后,兵分两路:一路继续西进,断敌通往高昌之退路;另一路精锐轻骑,向北庭侧后迂回包抄!此路乃决胜奇兵!务必快、准、狠!”
“其三,北路军!”他的手指移向北方的伊州方向,“命北路军总管、左卫军郎将赵朔!”
“着他统领所部一万五千兵马,大张旗鼓,加大佯攻力度!多设疑兵,广布旌旗,昼夜不停地发动小规模攻势,做出我军主力欲从北路突破、直取伊州甚至威胁高昌的态势!进一步迷惑敌军,使其首尾难顾,不敢轻易从北线抽调兵力回援东部!此路为疑兵之策,声势愈大愈好!”
“其四,本帅亲率之中军预备队!”李承鄞的手指最后点在中军大营后方位置,“除姜晏珩所率十万前锋外,本帅手中尚有十万最精锐的中军主力以及三万骑兵策应部队,共计十三万大军。
“此十三万大军,暂按兵不动,隐于后方。一旦姜晏珩部成功吸引并拖住西羯主力,裴赫卿部成功穿插至敌后,或是北线、南线出现最佳战机,本帅将亲率这支铁拳,直捣黄龙,给予敌人致命一击!或支援姜晏珩,或直扑北庭,或合围高昌,视战局发展而定!”
他环视帐内众将,目光锐利如刀:“此战之关键,在于正奇相合!姜晏珩为正,以堂堂之师,正面迎敌,固守待机;裴赫卿为奇,千里奔袭,出其不意,断敌命脉;赵朔为疑,虚张声势,迷惑敌军;本帅自统中军为决,伺机而动,一锤定音!”
“西羯蛮夷,空有血气之勇,却无战略之谋!彼集中兵力,正合我意!我便以一路强军吸其全力,以精兵奇袭其软肋!倒要看看,是他西羯的盾硬,还是我澧朝的矛利!”
“传令各军,依计行事!各部务必密切配合,及时通报军情!” “此战,务求全功!三月之内,必下北庭高昌!”
“诺!”众将轰然应命,士气高昂,被李承鄞这番清晰宏大又极具魄力的战略部署彻底点燃。尽管他偶尔压抑的咳嗽声显示着他身体不适,但那双掌控全局、洞若观火的眼眸,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更加令人敬畏。
部署已定,战争的巨轮按照李承鄞的意志,开始隆隆转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