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澧朝中军大营,主帅大帐。夜已深,灯火通明。
沙盘上,代表敌我双方的标识密密麻麻,战报如同雪片般不断送入。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姜晏珩一身征尘未洗,银甲上甚至还带着干涸的血迹,他刚刚从前线轮换下来,脸上带着连日部署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他指着沙盘上代表南路区域那片被西羯大军紧紧咬住的标识,声音沉肃:
“殿下,西羯主力被我所部强攻北庭的态势所吸引,已有部分骑兵开始回援迹象,南路裴将军部压力稍减,但仍未完全脱离险境。
“依末将之见,我军当继续加大对北庭东部防线的攻势强度,甚至可考虑分兵一支,做出迂回包抄北庭后路的姿态,逼迫阿史那贺鲁主力必须回援!如此,方能彻底解南路之围,并可趁敌军回援混乱之际,予其重创!”
然而,坐在上首的李承鄞,脸色却异常阴沉。
他因感冒未愈,加上连日军务劳顿和南路战事不利的焦虑,眼底布满血丝,脾气也愈发暴躁。
他猛地一拍案几,声音沙哑却带着怒火:
“加大攻势?分兵?姜督军!你可知我军连日强攻,伤亡几何?!将士们的血都快流干了!北庭防线纵然空虚,也非纸糊泥塑!再这般不计代价地猛攻,即便拿下北庭,我军还有多少余力应对接下来的战事?若是西羯主力不顾北庭,铁了心要先吃掉裴赫卿,又当如何?!”
他霍然起身,走到沙盘前,手指重重地点在裴赫卿部的位置,眼神冰冷地看向姜晏珩:“你的策略,是要用我中军将士的尸骨,去赌裴赫卿能否撑到敌军回援!在你眼里,难道只有战略胜利,没有将士性命吗?!”
这是李承鄞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严厉地驳斥姜晏珩的战略提议!
帐内其他将领皆屏息垂首,不敢出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姜晏珩迎视着李承鄞愤怒的目光,脊背挺得笔直,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殿下!慈不掌兵!末将并非不惜将士性命,正因惜之,才更要追求决定性胜利!此刻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只会让南路一万五千将士陷入绝境,让我军前期所有努力付诸东流!唯有以雷霆之势,攻敌必救,方能以最小之总体代价,换取最大之战果!此乃为将者之责,亦是陛下交付之重任!”
就在这僵持不下、气氛几乎要爆炸的时刻,帐外传来通报声,打破了凝滞:“报——!京城有物资和信件送达!是太子妃娘娘和昭仪公主殿下派人送来的!”
李承鄞阴沉的脸色骤然一动,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与期待。
他强压下与姜晏珩的争执,挥挥手:“抬进来!”
几名军士抬着几个箱笼进来,还有一名信使恭敬地奉上几封书信。
李承鄞的目光立刻锁定在那些信件上。他看到了三封明显是女子笔迹的信——一封署名是给姜晏珩的,另一封署名是李念毓给裴赫卿的,另外一封是给李承鄞的,不过署名依旧是李念毓。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怎么没有他的?!
一股酸涩感涌上心头,他千里征战,日夜思念着她,甚至刚才还在为她与臣子激烈争吵,可她呢?她心里可有一刻想起过他?
是不是在京城里,有谢祈年那样的“好友”相伴,早已将他这个丈夫忘到了九霄云外?!
可他并不知道,姜保宁写给他的那封带着撒娇思念的信,早已被卢秉权安插在军中的眼线暗中截留藏匿,此刻正静静躺在某个阴暗的角落。
就算如此,身为太子,身为大元帅,切忌不能情绪化。
他猛地转头,不再看那些刺眼的信件,对着姜晏珩和众将,几乎是咬着牙,用一种近乎赌气的、折中的方式做出了决断:
“好了!不必再争!”
“传令!中军主力,继续对北庭东部防线保持高压攻势,但暂不执行分兵迂回之策!同时,命北路赵朔,再分兵五千,轻装简从,火速南下,接应裴赫卿部!能否突围,就看裴赫卿自己的造化和赵朔的速度了!”
姜晏珩眉头紧锁,他看着李承鄞那阴鸷暴躁、明显听不进任何反对意见的神情,知道再争无益,只得沉声道:“……末将,遵命。”
军事会议在不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众将领心情沉重地退出大帐。
大帐内,只剩下李承鄞一人。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死死盯在姜晏珩方才站立的位置。
他几乎是鬼使神差地,趁着帐内无人,快步走到帐门边,确认姜晏珩已经走远,然后竟做出了一个极其失态、有失身份的举动。
他悄悄尾随而出,在姜晏珩回到自己营帐、暂时将信件放在案上出去巡查防务的短暂空隙,如同阴影般潜入,颤抖着手,拿起了那封姜保宁写给姜晏珩的信。
他迫不及待地、粗暴地撕开了火漆封口,展信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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