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塌的轰鸣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碎石偶尔滑落的窸窣声,以及血池干涸凝固后发出的、细微的开裂声。尘埃弥漫的空气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喘息和……李景异无法止住的、低低的哽咽。
他被紧紧箍在那个冰冷却异常坚定的怀抱里,脸埋在对方的肩窝,泪水不受控制地持续涌出,浸湿了带着血腥和尘土味道的衣料。几百年,或许更久远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决堤,冲垮了他所有的自制。
张起灵僵硬地抱着他,那只完好的右手无措地、极其轻微地在他颤抖的背上拍了两下,动作生涩得如同刚学会如何安慰人的孩童。他不再说话,只是抿紧苍白的唇,承受着怀中人崩溃的泪水,以及自己脑海中更加汹涌混乱的记忆碎片冲击。心口那陌生的、尖锐的痛楚并未消退,反而随着李景异的每一声哽咽而加剧。
“我……”李景异试图开口,声音却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我以为……”
“别说话。”张起灵打断他,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凝神,调息。”
他感知到李景异的神魂因为方才的爆发和情绪激动,再次处于溃散的边缘。那青铜铃铛已彻底碎裂,再无一物可以护持。
李景异还想说什么,却感觉一股精纯平和的能量,再次从张起灵按在他后心的手掌涌入,强行抚平他躁动欲裂的魂魄。这一次,那力量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丝微弱的、仿佛被强行激发出的温润之意。
他不得不闭上眼,努力配合着调息,将翻涌的情绪一点点压回心底那巨大的空洞里。
许久,李景异的颤抖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无法控制的抽噎。眼泪也终于流干了。
张起灵感受到他气息稍稳,这才稍稍放松了怀抱,但一只手仍扶着他的手臂,确保他不会脱力倒下。
两人之间拉开一丝距离,视线再次交汇。
李景异的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几分清明,只是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疲惫,让人看着心惊。
张起灵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左手焦黑,嘴角残留着血渍,脸色比平时更加透明,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此刻却像打碎了的多棱镜,映出各种混乱未明的情绪——有关切,有困惑,有残留的痛楚,还有一丝极力压制却依旧存在的……无措。
“你……”李景异的声音依旧沙哑,“刚才……”
他想问那句“我是不是曾经弄丢过你”,想问那双眼睛里突然出现的痛苦和茫然。
但张起灵避开了他的目光,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先离开这里。”他打断李景异,语气重新戴上了那层冰冷的壳,虽然裂痕斑斑,却依旧存在。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因为伤势和内耗,身形晃了一下。
李景异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
两人手臂相触,都是一僵。
张起灵很快稳住了身体,轻轻挣开了李景异的手,自己站直了。他走到一旁,拔起插入地面的黑金古刀,归入背后刀鞘。动作依旧利落,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李景异看着他的背影,那句未能问出口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刚刚那一瞬间的松动和失控,仿佛只是绝境下的幻觉。冰层再次覆盖了湖面,哪怕底下暗流汹涌,表面却已恢复平静。
遗忘依旧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默默站起身,环顾这片彻底毁灭的神殿废墟。主核已碎,能量散逸,此地再无危险,却也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残骸。
“能走吗?”张起灵没有回头,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淡。
“嗯。”李景异低低应了一声。
张起灵这才转身,目光快速扫过他,确认他无大碍,便率先向着出口的方向走去。脚步依旧稳健,却刻意放慢了速度。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加艰难。神殿结构受损严重,不少通道被落石堵塞,需要费力寻找新的路径。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在昏暗的废墟中穿行。
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脚步声在空荡的残垣断壁间回响。
每一次需要攀爬或跨越障碍时,张起灵总会无声地停下,或是伸手拉他一把,或是用刀劈开拦路的碎石。他的帮助依旧沉默而高效,却不再有之前那种全然的本能驱使,反而多了一丝……刻意的、仿佛在履行某种职责般的生硬。
李景异默默接受着这一切,心中的酸涩却越来越重。
终于,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天光。出口就在眼前。
走出神殿废墟,外面已是黄昏。夕阳将沙海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色,与这片刚刚经历浩劫的土地格格不入。
张起灵站在废墟入口,望着远方沙丘上扬起的烟尘——那是吴邪他们赶来接应的车队。
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刚才的事情……”
李景异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不要告诉任何人。”张起灵说完,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警告,有提醒,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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