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的旋转门带着股铁锈味,陈默推开时,金属轴发出"嘎吱"的呻吟,像是有根生锈的骨头在摩擦。下午三点十五分,阳光被临街的梧桐树滤成碎金,却穿不透大厅深处的阴影——那片暗沉沉的区域里,三扇电梯门并排嵌在墙上,像三只紧闭的眼睛,中间那扇的按钮面板缺了块角,露出底下暗褐色的线路板,像块溃烂的伤口。
"18楼财务科。"他对保安说,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荡出回音。岗亭里的老头抬起头,浑浊的眼球在他脸上转了圈,眼白上布满血丝,像泡在水里的棉线。制服第二颗纽扣松松垮垮地挂着,露出底下暗褐色的污渍,形状像滴凝固的血。"签字。"老头把登记本推过来,钢笔帽上的镀铬都磨没了,露出银灰色的铁皮,"中间梯能用,左边那部别碰。"
陈默的笔尖顿了顿。登记本的纸页发脆,翻页时发出"沙沙"的声响,18楼的位置有串模糊的字迹,像是被指甲反复涂抹过,隐约能看出"15"两个数字,旁边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电梯。他刚签下名字,左边的电梯突然"叮"地响了,那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突兀,像有人用指甲刮玻璃。门缓缓打开,轿厢里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的绿光在角落闪烁,像只蛰伏的兽眼,映得轿厢壁上的划痕像无数条扭动的蛇。
"都说了别碰。"老头突然提高声音,手里的搪瓷杯重重磕在桌上,杯沿的缺口崩出点瓷渣,"那梯15楼卡壳三十年了,上个月还有人看见里面站着个穿中山装的,后颈有道月牙疤。"他往陈默手里塞了块薄荷糖,糖纸皱巴巴的,"含着,能压惊。"
陈默的后颈泛起凉意。薄荷糖在舌尖化开,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钻。他快步走向中间的电梯,金属门合上的瞬间,听见左边轿厢传来声极轻的叹息,拖着长长的气音,像漏风的风箱,尾音里还带着点算盘珠子碰撞的脆响。
电梯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气味,轿厢壁的镜子蒙着层灰,照出他模糊的影子,西装领口歪着,领带夹松了半寸——出门前明明系得好好的。陈默靠在扶手上,指尖摸到道浅浅的凹槽,纵横交错的,像是被什么东西长期攥出来的。妈妈上周摔断腿时躺在病床上,输液管里的药水滴得缓慢,她盯着天花板说:"这栋楼比我岁数都大,1998年我刚入职,就遇上财务科老陈在电梯里出事,听说那人算错了七百万的账,躲在15楼电梯里不敢出来,活活冻了一夜,第二天发现时,手指还在轿厢壁上划数字呢。"
"七楼到了。"
机械女声突然响起时,陈默吓了一跳,薄荷糖差点卡在喉咙里。电梯明明在上升,数字却卡在"7"不动了,轿厢顶灯开始"滋啦"作响,一半灯管暗下去,另一半忽明忽暗,在镜子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有人在外面用手挡着灯。他的心跳撞得耳膜发疼,正想按紧急呼叫,身后传来声极轻的叹息。
"唉——"
那声音裹着股樟脑丸味,像从旧衣柜里钻出来的,尾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打了个旋儿,落在他后颈的汗毛上,激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陈默的手指瞬间僵住,扶手的冰凉顺着指尖爬上来,冻得骨头缝都发麻。他猛地回头,轿厢里空荡荡的,只有他的影子在镜子里晃,可眼角的余光瞥见角落——那里的阴影比别处更浓,像团化不开的墨,随着灯光闪烁微微起伏,隐约能看出个佝偻的轮廓,背对着他,手里似乎捧着什么方方正正的东西。
镜子里的影子突然笑了。陈默的嘴角明明没动,可镜中的自己却咧开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后颈处还有块模糊的印记,形状像道月牙。他吓得后退半步,后背撞在轿厢壁上,"咚"的一声闷响,那团阴影似乎被惊动了,微微侧过身,露出只枯瘦的手,指甲泛着青灰色,正搭在个黑色的账册上。
"叮——"
数字突然跳到8,门应声而开。外面的走廊铺着暗红色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脚踩上去像踩在棉花上。尽头的饮水机亮着绿灯,旁边站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老人,背对着电梯,正低头接水。他的头发花白,梳得整整齐齐,后颈有道清晰的月牙形疤,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淡粉色——和妈妈办公室老照片里的老陈一模一样。
老人似乎察觉到什么,肩膀动了动,接水的搪瓷杯发出"咔哒"轻响。陈默的呼吸猛地停住,攥着公文包的手指泛白,包带深深勒进掌心。他看见老人的手腕上戴着块上海牌手表,表盘是暗褐色的,指针停在三点十五分,和现在的时间分毫不差。
"小伙子,"老人突然转过身,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笑容僵硬得像贴上去的,"帮个忙?"他的搪瓷杯里根本没水,杯底沉着些灰黑色的粉末,像烧尽的香灰,"我这账总差三分,你眼神好,帮我看看?"
陈默疯了似的按关门键,指腹按得发白,金属按钮被体温焐热,烫得像块烙铁。门合上的最后一秒,他看见老人举起手里的账册,封面上用红笔写着"1998.11.07",下面画着个潦草的电梯,旁边标着"差3分"。老人的指甲突然变得很长,青灰色的,像爪子一样抠着账册,纸页被抠出个洞,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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