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的风,裹挟着湿漉漉的雨意,如幽灵般从半开的房门悄然钻进来,冷不丁地卷起我睡衣的衣角,那股寒意瞬间顺着肌肤蔓延,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爸妈一早就匆匆去乡下给外婆上坟,临走前,妈妈将三盒红得发亮的草莓塞进冰箱,眼神里满是关切,叮嘱道:“记得下午把窗帘拉上,老宅子的木头经不住晒。”随着防盗门“咔哒”一声落锁,我正百无聊赖地趴在客厅的藤椅上,盯着天花板细数那些蜿蜒如蛇的裂纹。隐约听见她在楼道里跟对门张阿姨热络地打招呼,声音伴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逐渐模糊,最后被楼下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彻底盖了过去。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切进房间,像是一把利刃,在木地板上投下衣柜那狭长的影子,恰似一道触目惊心的深色伤疤。我没关房门,穿堂风轻轻拂过,卷着阳台茉莉那淡雅的香气悠悠飘进来,凉丝丝的,撩拨得藤椅的竹篾发出“沙沙”轻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眼皮在这静谧的氛围中越来越沉,最后一眼瞟见的,是走廊尽头那座挂钟,时针固执地卡在两点十分,秒针的“滴答”声与冰箱的嗡嗡声交织在一起,好似一首诡异的催眠曲,渐渐将我拽入梦乡——我恍惚梦见外婆在老坟头烧纸,跳跃的火舌贪婪地吞噬着黄纸,而后裹挟着纸灰飞腾起来,恰似一群张牙舞爪的黑蝴蝶,在阴森的空气中肆意飞舞。
半梦半醒间,一阵突兀的脚步声,如重锤般砸进我的意识。这声音绝非楼上发出。我们这栋年代久远的老楼,木地板每被踩踏一步,都会“吱呀”哀鸣,四楼的李爷爷总打趣说这声音像他关节炎发作时的痛苦呻吟。可此刻传入耳中的脚步声,沉闷异常,仿佛有人穿着厚重的胶鞋,每一步都竭尽全力地砸在走廊的水泥地上,那股震动顺着地板传上来,震得我耳膜一阵发麻。我家住在三楼,四楼老两口每周二下午必定雷打不动地去公园练太极,张阿姨中午也铁定泡在麻将馆,这是在这儿住了二十年都未曾改变的规律,比那座挂钟还要准时。
那脚步声在我房门口戛然而止。我拼命想睁开眼皮,却感觉它们像是被浓稠的米汤牢牢糊住,每睁开一丝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然而,此刻我的感官却比清醒时敏锐得可怕——我能清晰地听见客厅鱼缸里氧气泵“咕噜咕噜”欢快冒泡的声音,仿佛在嘲笑我此刻的恐惧;能真切地闻见走廊里那股若有若无、似烧纸般的焦糊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被焚烧;还能明显感觉到门缝里渗进来的风,温度骤降,带着一股潮湿的土腥气,那味道像极了刚从坟头新刨出来的泥土,冰冷而又阴森。
紧接着,我瞧见了它。房门的缝隙里,先是挤进来一道细长如晾衣竿的影子,像是黑暗中伸出的一只瘦骨嶙峋的手。随后,一个半透明的轮廓,从门框顶部开始,如黑色的墨汁般缓缓向下蔓延,越来越宽,越来越高。我无力地躺在枕头上,视线刚好平齐于门把手,可这影子的顶端已然快要触及门框上沿,粗略估计,少说也有两米五。它的肩宽窄得不成比例,活像一块竖着的木板,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诡异感。
它没有脸,或者说,我根本无法看清它的脸。半透明的轮廓里,灰蒙蒙一片,恰似蒙着一层厚重的迷雾,只有脖颈的位置,有一圈深色的印记,紫黑紫黑的,犹如被麻绳狠狠勒过留下的凄惨痕迹,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悲惨的过往。
恐惧瞬间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我想大声呼喊,喉咙却像被一团湿棉花紧紧堵住,只能发出细碎的“嗬嗬”声,那声音微弱得如同濒死之人的喘息。全身的肌肉仿佛被抽走了骨头,绵软无力,胳膊沉重得仿佛灌了铅,根本抬不起来,双腿也死死地陷在被子里,动弹不得。每一根汗毛都像受惊的刺猬般竖了起来,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从手腕一路爬到肩膀,那痒意像无数只小虫子在肌肤上肆意爬行,痒得让人几近发疯。这绝非普通的梦魇,因为梦魇里绝不会有如此清晰、真实得让人毛骨悚然的触感——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鼓,疯狂地撞击着肋骨,仿佛要挣脱胸膛的束缚;能尝到嘴里泛起的阵阵苦味,那是恐惧的味道;还能听见自己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犹如碎玻璃在相互摩擦,尖锐而又刺耳。
高个“人”开始缓缓移动。它往前艰难地挪了一步,半透明的脚重重地踩在我房间的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这声音比在走廊里听到的更加清晰、震撼,震得床板都跟着剧烈颤抖,仿佛整个房间都在这一声中战栗。靠近门口的那块木板,缝隙里陡然渗出些许深色的液体,如同一头狡猾的小蛇,顺着木板的纹路,缓缓朝着我床边蜿蜒爬来。我清楚地记得,那块木板去年夏天被水泡过,留下一圈浅褐色的印记,此刻那印记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深,仿佛正被某种邪恶的力量浸泡、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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