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的第三天,我看见红雾顺着窗缝往里爬。
不是晚霞那种暖融融的红,是像血泼在水里搅开的红,稠得发黏,贴着墙根往床底下钻。我躺在老家的雕花木床上,盖着奶奶传下来的厚棉被,浑身烫得像揣了个炭盆,可骨头缝里又冷得发抖,牙齿咬得"咯吱"响,上下牙床撞得生疼。妈刚喂我吃过退烧药,她的手贴在我额头上,凉丝丝的,像块浸了井水的玉,我攥着她的手腕不想放,可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
"睡吧,妈在旁边守着。"她把手机塞到我手里,屏幕亮得晃眼,是我平时最爱看的综艺,几个明星在上面打打闹闹,笑声尖得像捏着嗓子。我眯着眼看了会儿,听见窗外的麻雀在槐树上叫,"叽叽喳喳"的,突然就变了调,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尖得能刺破耳膜。
再睁眼时,屋里的红雾已经漫到床沿了。
妈不见了。
刚才还攥着的手腕抽走了,床单上留着块浅浅的凉印,像水刚干。手机还在手里亮着,可上面的明星不动了,表情僵在脸上,嘴巴张得圆圆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直勾勾地盯着我头顶——不是镜头该对的方向。红雾里飘着股怪味,像烧糊的猪肉混着铁锈,钻进鼻孔里,烫得人想咳嗽,却咳不出半点声音。
我想撑着坐起来,可胳膊沉得像灌了铅,刚抬起半寸就"咚"地砸回床上,震得头顶的帐钩"叮铃"响。红雾被这动静搅得晃了晃,里面慢慢浮出个东西——是口大锅。
黑黢黢的,比老家过年杀猪的铁锅还大两圈,锅沿厚得像城墙砖,边缘卷着焦黑的边,像是被火烧了几十年,又被水泡了几十年,又黑又亮。最吓人的是锅身上捆满了锁链,粗得像我小腿,锈得发红,一环套一环,把锅身勒出深深的沟,锁链头坠着拳头大的铁球,垂在雾里,一动不动,却让人觉得随时会"哐当"砸下来。
锅里"咕嘟咕嘟"响着,像是在熬什么浓稠的东西。汤是暗红色的,表面浮着层白沫,翻上来又沉下去,像有无数只手在底下搅。热气往上冒,混在红雾里,把雾染得更稠,连带着锅周围的东西都变得模模糊糊,像隔着层打湿的红纸。
这时候,我看见锅旁边站着个人。
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个黑影,比门框还高半截,肩膀宽得像堵墙,手里攥着根鞭子,鞭梢拖在地上,"哗啦啦"响,像是拴着串小铁环。他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锅边,脊梁骨挺得笔直,像块从山里凿出来的黑石头。
我吓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想喊"妈",可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棉花,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浑身的汗一下子冒了出来,把贴身的秋衣都湿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背上,退烧药带来的那点凉意全没了,只剩下烫,从骨头缝里往外烧,烧得我眼前发黑。
突然,那黑影动了。
他举起鞭子,胳膊肘弯得像个直角,"啪"地抽在锅沿上。锁链被震得"哐当"乱响,锅里的红汤溅起来,"滋啦"落在雾里,冒起白烟。黑影又抽了一鞭,这次更狠,鞭梢卷着铁链子,抽在锁链的接口处,"咔嚓"一声,竟抽断了一小节锈铁,掉进锅里,溅起更大的水花。
"快点......"
一个声音从黑影嘴里钻出来,不是人的声音,像两块烧红的石头在互相磨,粗得扎耳朵,带着股焦糊味。红雾被这声音震得晃了晃,我看见锅里的红汤里浮出个东西,白白的,像只小孩的手,五指蜷着,刚冒头就被什么东西猛地拽了下去,溅起的水花里,好像混着根头发,黑长黑长的,在红汤里打了个旋。
我死死盯着那口锅,突然觉得它像奶奶放在灶台上的药罐。小时候我生水痘,她就用那药罐熬中药,黑乎乎的汤里飘着草根和虫子干,也是这样"咕嘟咕嘟"响,也是这样冒热气。可这口锅不一样,它太凶了,锁链捆着,像在锁什么要拼命跑出来的东西,每"咕嘟"一声,都像有东西在里面撞。
黑影又举起鞭子,这次没抽锅,而是往我这边指了指。
鞭梢上的铁环"哗啦啦"响,红雾被搅得往我这边涌,带着股更浓的腥气。我吓得一哆嗦,赶紧去按手里的手机——想打开音量,想听见那些吵吵闹闹的笑声,想证明这一切都是烧糊涂了的幻觉。手指碰到手机壳,烫得像刚从滚水里捞出来,我"啊"地叫了一声,手猛地缩回来,指尖火辣辣的疼,像被燎了一下。
手机屏幕黑了。
刚才还亮着的屏幕,现在像块涂了墨的玻璃,映出我惨白的脸,还有我身后的红雾——雾里的黑影正慢慢转过身来,鞭子拖在地上,"哗啦啦"地响,越来越近,红雾被他的腿分开,像劈开了条血路。
"拿过来......"
那声音更近了,像在我耳边吹热气,带着股焦糊味,烫得我耳朵根发麻。我看见黑影的脸了,不是脸,是块黑乎乎的东西,没有眼睛鼻子,只有个洞,像灶膛的烟囱,正往外冒红雾,雾里裹着点火星子,落在我手背上,烫得像针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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