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岛的雨总带着股咸腥气,黏在民宿二楼的玻璃窗上,像一层没擦干净的血痂。我和晓雯租的这间房墙是空心的,夜里常能听见"呼呼"的风声,可今晚不一样——那声音裹着"咚咚"的节奏,像有人用指关节敲墙,一下,又一下,精准地落在我枕头旁边的位置,震得头皮发麻。
我攥着被角的手沁出冷汗,纯棉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子,边缘都快磨得起毛。晓雯的呼吸声很沉,发梢蹭着我的胳膊,带着股茉莉洗发水的甜香,可这香气挡不住墙里渗出来的寒气,像有无数根冰锥顺着水泥缝往里钻,冻得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咚咚。"
又两声,比刚才更响,震得墙上的挂画都颤了颤。那是幅济州海女的照片,穿黑色潜水服的老太太背着网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的皱纹在月光下像道刀疤,藏着说不出的诡异。
"晓雯。"我推她的胳膊,指尖刚碰到她的皮肤就打了个寒颤——凉得像块浸了海水的石头,"醒醒,你听。"
她翻了个身,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青灰色的阴影,嘟囔着"别闹"。就在这时,墙里传来"咔哒"一声脆响,像有人拧开了生锈的开关,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响动,像塑料布摩擦水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几乎就在墙的另一面,贴着我的枕头。
我猛地坐起来,后背的冷汗把睡衣黏在身上,凉得像层冰壳。靠近床脚的墙纸突然鼓起来一块,米黄色的无纺布被撑得发亮,边缘处慢慢渗出点深褐色,像被水泡透的血,正一点点晕开。
"你听啊!"我抓着晓雯的肩膀使劲晃,她的皮肤突然变得滚烫,像发了高烧,烫得我指尖发麻。
她睁开眼的瞬间,敲墙声戛然而止。那双平时总带着笑的眼睛此刻黑沉沉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墙上鼓起来的那块墙纸,嘴角却慢慢咧开,露出颗尖尖的虎牙,像是藏了多年的獠牙:"它要出来了。"
这根本不是晓雯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捏着嗓子的小孩,尾音还带着点海风的腥气,黏腻腻的,听得人心里发毛。
我吓得往后缩,后腰撞在床腿上,"咚"的一声闷响,后脑勺磕在床架的铁管上,疼得眼冒金星。模糊的视线里,晓雯直挺挺地坐在床上,脸对着墙壁,右手僵硬地抬起来,食指缓慢弯曲,对着空气"咚咚"地敲——节奏和力度,竟和墙里的声音一模一样,像是在给墙里的"东西"打暗号。
墙纸上的鼓包突然剧烈起伏,像里面有颗心脏在疯狂跳动。"噗通、噗通",沉重的搏动声和晓雯的心跳重合在一起,震得我的耳膜嗡嗡作响。
"二十年前,这里死过个护士。"晓雯的声音还在变,忽男忽女,像有两个人在她喉咙里说话,"她给病人注射时打错了药,被关在注射室里,用针头扎进了太阳穴......"她的手指突然指向墙纸鼓包的中心,指甲缝里不知何时嵌了些黑黢黢的东西,"针管就在这儿,还插在墙里呢,玻璃管上全是血。"
我突然想起民宿老板眼角那道蜈蚣似的伤痕。昨天他来送毛巾时,我问他怎么弄的,他眼神躲闪,只说是"被东西划的",现在想来,那伤痕细细长长,像极了被针头划开的口子。
"她的指甲缝里全是墙灰,"晓雯的头慢慢转向我,脖子转动的幅度大得吓人,"咯吱咯吱"的,像生锈的合页,"你看。"她把右手伸过来,惨白的手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指甲缝里果然嵌着黑黢黢的东西,不是泥,是带着沙粒的水泥灰,还混着点暗红的碎屑。
墙里的"噗通"声越来越快,墙纸终于"嘶啦"裂开道缝,黑黢黢的,像张要喘气的嘴。有什么东西顺着缝往外爬,细细的,白白的,是根针头!针尖闪着寒光,上面沾着点暗红的东西,像凝固的血,还带着点黏腻的光泽。
"啊!"我抄起桌上的台灯砸过去,玻璃罩在墙上撞得粉碎,碎片溅得满地都是。针头猛地缩了回去,墙里传来声凄厉的尖叫,像指甲刮过玻璃,尖锐得能刺破耳膜,震得我耳朵里嗡嗡作响。
晓雯突然"咚"地倒在床上,浑身剧烈抽搐,四肢僵硬得像块木板,嘴里吐出白沫,溅在床单上,像朵恶心的白花。等她再次睁开眼,眼里的黑沉褪去了,只剩下惊恐和茫然:"阿杰,我刚才......刚才怎么了?"
墙里的声音彻底消失了。那块鼓起来的墙纸慢慢平复下去,只留下道浅浅的裂痕,像道没愈合的疤,边缘还沾着点深褐色的印记。
第二天退房时,老板正在扫院子,竹扫帚划过水泥地,"沙沙"响,像在刮墙灰。他看见我们拎着行李箱出来,那张带着疤痕的脸突然绷紧,扫帚停在半空,声音发哑:"听到了?"
"你到底知道什么?"我攥着晓雯的手,她的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抖,指甲缝里的墙灰怎么都抠不干净。
他往墙角啐了口痰,黄糊糊的,里面混着血丝,喉结上下滚了滚:"那护士是我姑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墙里的东西听见,"当年是我发现她的,墙里渗着血,注射室的钥匙插在锁孔里,是我......是我从外面锁的门,我怕她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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