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的春节来得早,腊月二十九的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我裹紧羽绒服往姥姥家走,手机里我妈刚发消息:“我先带煤球回去喂它吃香肠,你去幸福超市买两袋瓜子,记得要焦糖味的。”
煤球是我家那只老金毛,后腿有点瘸,每次我妈牵它出门,它都爱往超市门口蹭,大概是记着老板总偷偷喂它牛肉干。
幸福超市确实够大,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撑着两层楼,暖气却开得吝啬,一进门就浑身发冷。老板王叔正趴在柜台上算账,看见我就抬起头笑,露出颗金牙:“小芸来啦?你妈刚还说让你……”
“她带狗先回姥姥家了。”我打断他,径直走向零食区。货架排得像密林,第二排是膨化食品,我蹲下去翻找的时候,后脑勺突然发麻——总觉得有人盯着。
“小芸。”
声音从货架深处飘过来,有点哑,却跟我妈的声线一模一样。我手里的薯片袋“咔嚓”捏出道褶子,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我妈明明带着煤球走了,怎么会在这里?
“小芸,过来。”
又一声,这次带着点不耐烦,像每次我赖床时她喊我的语气。我慢慢抬起头,透过货架的缝隙往前看——最深的那排货架尽头,站着个穿枣红色羽绒服的女人,头发在脑后挽成个髻,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只银镯子,晃得人眼睛疼。
是我妈。
她的神态动作跟平时没两样,甚至连羽绒服拉链拉到第三颗扣子的习惯都一样。可她正对着我招手,手指弯了弯,幅度不大,像在勾我过去。
我的喉咙突然发紧。姥姥家在巷子那头,走路得十五分钟,我妈不可能这么快回来。更重要的是,她的羽绒服袖口沾着片枯叶,可今天早上刚下过雨,地上全是泥,哪来的枯叶?
“妈?”我刚要张嘴,突然咬住舌尖。二十多年听来的老话“遇到怪事别搭话”像根针,猛地扎进脑子里。
我赶紧低下头,假装没听见,手指在零食袋里胡乱扒拉。眼睛的余光却瞥见那道影子还在招手,袖口的枯叶掉在地上,顺着货架间的缝隙往我这边滑,像只爬动的虫子。
“小芸,这儿有你爱吃的芒果干。”
声音更近了,几乎贴在货架上。我能闻到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点霉味,绝不是我妈身上那股护手霜的茉莉香。
薯片袋被我捏得变了形,膨化食品的碎屑掉进衣领,刺得皮肤发痒。我不敢抬头,只盯着自己的鞋尖——我穿的是白色运动鞋,鞋边沾着点泥。而货架缝隙里映出的那只鞋,是我妈常穿的黑色棉鞋,鞋面上却有道新鲜的划痕,像被什么东西抓过。
“你咋不理我?”声音里带上了委屈,像小时候我跟她赌气时的腔调。
我死死咬住嘴唇,尝到点血腥味。突然想起姥姥说过,有些“东西”会变成熟人的样子勾人,你一搭话,魂就被勾走了。
货架尽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像有人在挪动商品。我能感觉到那道影子在靠近,透过包装纸的缝隙,我看见她的银镯子越晃越厉害,镯子上刻着的“平安”二字被磨得发亮——不对,我妈的镯子去年摔过,“安”字的最后一笔缺了块,可这只镯子是完整的。
“啪嗒。”
一袋饼干掉在地上,在这死寂的超市里显得格外响。我浑身一哆嗦,终于忍不住抬头——那道影子不见了。
货架尽头空荡荡的,只有排满的方便面盒,标签在冷光下泛着白。地上的枯叶也没了,像从未出现过。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抓起两袋瓜子就往收银台跑。路过第三排货架时,眼角的余光扫到个东西——黑色棉鞋,鞋面上有道新鲜的划痕,正摆在货架最下层,旁边还放着袋芒果干,包装袋上的日期是去年的。
“跑啥?”王叔把瓜子装袋,金牙在灯光下闪,“脸咋白成这样?”
“没、没事。”我结了账就往外冲,手在抖,找零的硬币撒了一地。
超市的玻璃门在我身后“哐当”关上,冷风灌进衣领,我回头看了一眼——王叔正弯腰捡硬币,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而货架的阴影里,多出个穿枣红色羽绒服的影子,正对着我这边微微晃动手腕,像在招手。
姥姥家的门虚掩着,我推开门就喊:“妈?”
煤球从里屋颠颠跑出来,尾巴摇得像朵花,却没看见我妈。它的项圈松松垮垮的,牵引绳拖在地上,沾着点草屑。
“煤球,我妈呢?”我蹲下去摸它的头,它却突然往后缩,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盯着门口看,眼神里带着怕。
里屋传来姥姥的声音:“小芸回来啦?你妈呢?不是说跟你前后脚到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她没回来?”
姥姥从厨房出来,围裙上沾着面粉:“没啊,我这盼着她回来炸丸子呢。”她接过我手里的瓜子,突然皱起眉,“你咋买了两袋原味的?你妈不是让买焦糖的吗?”
我这才发现,手里的瓜子确实是原味的。明明记得刚才抓的是焦糖味,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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