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请放于此处,我为张库真止血拔箭。”明洛嘴巴咀嚼未停,便起身朝来人说道。
相隔甚远,加之言语含糊不清,来人凭简单的手势和大概意思将自家军官好生安置下来,眼看明洛奔赴而来。
面对些许迷惑又犹疑的眼神,她太熟悉了。
因着年轻,因着面生。
大家还是偏信年长的郎中,尤其赵郎中的外貌语气,太具有欺骗性了。
明洛只用干脆利落的行动来证明自己。
“医师手法与旁人似有不同。”
“人各有所学,各有所悟,怎么可能一模一样。”明洛剜出最后一枚箭镞,用臂膀揉了揉眼角,缓声道。
半昏沉间的张姓军官终被痛意惊醒,悠悠开了眼,入目便是一双黑亮而微黯的大眼,脸上覆着面罩,一时竟失措地挣扎起来。
“将军莫动,正要上药了。”亲卫适时地按压住他,忙道。
明洛也补上一句:“将军忍一忍疼,很快好的。”
张姓军官根本发不出什么声音,只由着人摆布。
凉意渐渐盖过了疼痛感,布满血丝的眼慢慢趋向平静,间歇性地转上一转,看一看周遭静默而繁忙的场景。
“小宋医师!这边的枪头取不出来,出了好多血!”
明洛本能掀起沉重而发酸的眼皮,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
“十一郎,你来!”
言罢她便撑起手肘意欲起身,却不料被一股大力拉扯。
明洛愕然地对上这位军官不解而枉然的目光,好生解释道:“将军这处差不多了,那边有更人命关天的伤情,我得过去帮忙了。”
人只仰着脸出神地盯着她。
明洛被看得有些发毛,在口罩下露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朝军官的亲卫发出求救的眼神。
“将军!别扯着人了,那儿是比你伤得还厉害的!”
好不容易在亲卫和明洛的共同努力下,她终于逃脱了‘魔爪’,心有余悸地往另一处被长枪刺中的倒霉士兵处去。
月上中天,在没有霓虹灯的原始乡野,一轮金黄皓月临空,溶溶月色拖拉出营地上无数迟滞而细长的人影。
其中不乏明洛极度困乏而依旧坚持的脚步。
她主动和宋郎中轮换了。
人手是无论如何都不够的,那么就必须保证年长医师的休息。
作为医师里最为年轻的精英,体力和水平都是翘楚,明洛当仁不让。
白日在战场上惊鸿一瞥的秦王听说一鼓作气,领着数千骁骑追着薛军残部一路直奔折墌城——即薛仁杲驻军的大本营。
这都是明洛在将士们的闲言碎语里拼出来的事实。
终于到尾声了。
“宋娘子——”
半梦半醒间,明洛陡然睁开眼,天边已有鱼肚白的微光,泛着极淡的虾粉。
她是眯了多久?
意识还未全然回转,明洛出于本能地摸出了口罩,严严实实地戴上,方用惺忪的眼看向了喊她的方向。
是秦良。
手中捧着个明显擦拭过血迹的头盔,身上的甲胄比起旁人还算干净完整,他脸上含笑,神情舒展。
手掌摊开,是一个白煮蛋。
明洛哑然失笑,嗓音干涩:“特意来给我的?”
秦良听着她发干的声音,不免笑意减淡:“慰劳你辛苦一夜了。”
“多谢你。”明洛收下这份善意,又随意扫了眼四周的伤兵,沙哑道,“只是他们比我更需要营养,需要吃得好。”
与战场上搏命的将士相比,她只是累一些而已。
又算什么呢。
“伤兵的伙食,本就不差的。”秦良皱眉道。
明洛勉力笑了下:“我和他们一般待遇的,不要紧。”
“你可是此间营地的领头羊,小心身子,别倒下了。”秦良没再继续劝,反而起身肃然地看了圈伤兵情况。
着实不容乐观。
“是在寻人么?”明洛含了口温水后问。
秦良不置可否:“我的上司,任秦王府右库直的张将军。”
明洛倏地一笑,起身拍了拍身下的尘土,道:“是我昨日处理的一位军士。且随我来。”
“看来找你准没错。”秦良释然道。
明洛顺着一问:“敢问你上司名讳是何?我曾听阿耶说过,族中有一个姓张的表亲也在军中效力,不知是不是此人……”
张是很常见的姓,不像房,不像侯……可以单纯以姓推断。
只是封建时代,一般情况下很少直呼人名,尤其秦良还是他的下属时,更是不会轻易称其名讳。
“将军名士贵,肯定不是你家所谓的族亲。人老家在虢州卢氏县,去岁跟随刘公在洛阳一带征战,立下不少战功。”秦良不疑有他,大方说道,又好心问,“你那位表亲年岁多大,叫什么,我可以帮你问问。”
张…士贵……
这人名熟啊……
明洛心中悸动起来。
秦良则不解地看着她有些生动的眉眼和雀跃的神情,更是纳闷。
“无妨的,纯粹是问问。”明洛打着哈哈,没心没肺地糊弄着人,又抬手一指东侧,“我带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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