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漆黑的巷道中疾驰,颠簸异常。苏云裳紧握发簪,心跳如鼓。她强迫自己冷静,回忆着顾言卿的叮嘱和那封密信的内容。劫持者是谁?目的何在?
约莫一炷香后,马车速度减缓,最终停稳。车帘被掀开,斗笠车夫低声道:“姑娘,请下车。”
苏云裳深吸一口气,走下马车。眼前是一座高墙大院的侧门,门楣普通,看不出规格,但门前石兽和门钉的规制,暗示着主人身份不凡。此处绝非东厂诏狱或玄阴教巢穴,倒像是某位权贵的私邸。
“请随我来。”车夫推开侧门,引着苏云裳穿过几重寂静的庭院。院内灯火稀疏,仆从罕见,气氛压抑。最终,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书房外。
“主人在里面等候。”车夫说完,便垂手立于门外阴影中,如同雕塑。
苏云裳推门而入。书房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一名身着深蓝色便袍、面容清瘦、眼神沉静如古井的中年人,正坐在书案后翻阅卷宗。他抬头看向苏云裳,目光锐利却并无杀气。
“苏姑娘,受惊了。”中年人声音平和,抬手示意她坐下,“鄙人陈矩。”
陈矩!司礼监随堂太监!墨守规提到的那个可能“并非与冯保一心”的人!苏云裳心中巨震,表面却不动声色,依言坐下,微微欠身:“陈公公。”
陈矩放下卷宗,淡淡道:“今夜之事,险象环生。冯邦宁的人要灭口,玄阴教的人想掳人,若非咱家派人抢先一步,姑娘此刻恐已凶多吉少。”
苏云裳心中飞快思索,陈矩此举是何意?保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她谨慎答道:“多谢陈公公搭救。不知公公将小女子带来此处,所为何事?”
陈矩微微一笑,笑容却未达眼底:“苏姑娘是聪明人,咱家也不绕弯子。顾言卿顾先生,如今是风口浪尖上的人。他手中的东西,能掀翻不少人的船。咱家想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又能拿出什么?”
苏云裳心知这是试探,也是交易的开端。她稳住心神,按照与顾言卿商议好的说辞,坦然道:“顾先生只想查明顾慎之大人冤案真相,并阻止邪教妖人祸乱朝纲。我们手中,有南京守备太监张保勾结玄阴教、私运幽冥箭的铁证,更有东厂理刑百户冯邦宁直接参与其事的物证。”她顿了顿,目光直视陈矩,“此外,顾先生怀疑,此事背后,可能与十年前的‘癸字道’旧案,乃至宫闱秘辛有关。”
听到“癸字道”和“宫闱秘辛”,陈矩的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他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冯邦宁是冯保的干儿子,动他,便是动冯保。张保亦是冯保一党。你们可知,冯公公在宫内经营数十年,党羽遍布,圣眷正浓?凭你们几人,无异于蚍蜉撼树。”
“蚍蜉撼树,亦求心安。”苏云裳语气坚定,“海刚峰大人已为此事险些捐躯,可见世间尚有公道。陈公公既出手相救,想必亦不愿见奸邪当道,国本动摇。”
陈矩深深看了苏云裳一眼,忽然转移了话题:“苏姑娘精于医道,可曾听闻一种奇毒,名‘相思引’?中毒者初时无恙,七七四十九日后,会心生幻象,癫狂而死,状若相思成疾,无药可解。”
苏云裳心中一凛,不知陈矩为何突然提及此毒,谨慎答道:“此毒传闻源于南洋巫蛊,霸道无比,但记载寥寥,晚辈未曾亲见。”
陈矩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放在桌上:“此瓶中之物,或与‘相思引’有关。乃是从张保秘密进献给冯保的一批‘贡品’中查出。冯保将此物,用于清除异己。”
苏云裳瞬间明白了!陈矩在向她展示冯保一党的罪证,也在暗示宫内斗争的残酷!他救下自己,并非纯粹出于正义,更是要借顾言卿这把刀,来对付冯保!
“陈公公需要我等做什么?”苏云裳直接问道。
“等。”陈矩吐出一个字,“冯保权势正盛,此刻发难,必遭反噬。需待其自露破绽,或……圣意转移。顾先生手中的证据,是关键,但需在关键时刻,以恰当的方式,呈于该看的人面前。在此之前,隐忍,蛰伏,保全自身。”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你可以回去了。告诉顾言卿,他的心思,咱家已知。京城耳目众多,今日之事,勿对外人言。必要时,咱家自会设法联络。”
这是结盟的暗示,也是警告。苏云裳知道,此行目的已达到,甚至超出了预期。她起身施礼:“晚辈明白,定当转达。多谢陈公公。”
陈矩唤来车夫,依旧从侧门将苏云裳送回。马车消失在夜色中,书房内,陈矩负手而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这步棋,险,但或许……是唯一破局的机会。
与此同时,榆钱胡同小院。顾言卿等人正焦急等待,忽闻门外传来约定好的三长两短的叩门声。燕十三迅速开门,只见苏云裳安然无恙地站在门外。
“云裳!”顾言卿惊喜交加,众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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