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糖,仍是颜色暗沉的“黑糖”或“红糖”,杂质多,味道涩,乃是富贵人家也未必能时常享用的奢侈品。而酒,则多是发酵酿造的米酒、黄酒,度数不高,易酸败,难以长途运输。
这两样东西,在范正鸿的记忆里,都是足以改变一个时代格局的利器。
“制糖之法,我已知晓。”范正鸿道,“用‘黄泥水淋糖法’,便可将黑糖脱色,提炼出洁白如雪的白糖。此物一旦问世,必将风靡天下,其利,百倍于盐铁。”
“至于酒,”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若用‘蒸馏’之法,将酒液中的水分与酒精分离,便可得到火烈般的‘烧酒’。此酒,一滴可醉人,久存不坏,运往北地,与契丹、女真交易,可换回无数良马战牛。其利,更在白糖之上!”
何况他又买了那么多的甘蔗与粮食
有了玻璃,一切都变得水到渠成。
范正鸿的工坊内,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那座由旧窑改造的“糖灶”,是整个工坊的心脏。范正鸿亲自设计的鼓风炉膛,将火力控制得精准无比,三口连环铜锅在灶上依次排开,如同三位蓄势待发的将军。
甲锅中,新榨的蔗汁翻滚着,泛起绿色的泡沫。随着温度升高,泡沫通过竹制的“溢槽”自动流入废液桶,留下愈发浓稠的糖浆。糖浆被引入乙锅,进行二次浓缩,水分蒸发,甜香开始在空气中弥漫。最后,在丙锅中,糖浆被熬煮到起砂的临界点,呈现出诱人的赤红色。
“起糖!”范正鸿一声令下。
两名光着膀子的壮汉用长杆将滚烫的糖膏舀出,倒入早已准备好的模具中。这便是市面上价值不菲的“黑糖”或“红糖”,颜色暗沉,带着一股焦香和些许铁锈般的涩味。
但范正鸿的目标,远不止于此。
在工坊的另一侧,是“淋糖”的场地。这里没有火焰,只有一排排木架和一个个巨大的陶缸。
孙安,此刻正抱着一个巨大的陶瓮,瓮里装满了城西运来的黄黏土。他按照范正鸿的吩咐,将土晒干,碾成细粉,用细麻布筛了三遍,得到的泥土细腻得如同面粉。
“卞祥,别发呆,干活!”赵鼎在一旁催促道,他手中的算盘拨得噼啪作响,眼睛却一刻不离地记录着每一道工序的消耗。
“来了来了!”卞祥应了一声,将黄泥粉倒入一个巨大的木槽中,加水搅拌成均匀的泥浆。
范正鸿走过来,抓起一把泥浆,在手中捻了捻,满意地点了点头。“湿度正好。开始淋糖。”
工人们将刚刚凝固、尚有余温的黑糖块敲碎,填入一个铺着三层湿麻布的大竹篮中,轻轻压实。然后,两名工人抬着一桶滚烫的开水,爬上高高的木架,将开水缓缓地、均匀地淋在黑糖上。
浑浊的、带着焦糖色的液体,从竹篮底部一滴滴地渗出,流入下方的陶缸中。起初,那水色浓如酱油,但随着一桶桶热水的不断冲淋,水色竟奇迹般地开始变淡,从褐色到浅黄,最后,当最后一桶水淋完时,从篮底滴下的液体,竟已清澈得如同屋檐下的初雨,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天爷……”孙安看得目瞪口呆,他凑到陶缸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蘸了一滴,放进嘴里。
瞬间,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甜!就是甜!没有那股子怪味儿!”
范正鸿微微一笑,这便是“黄泥水淋糖法”的奥秘。利用黄泥的吸附性,将黑糖中的色素、杂质和异味尽数去除。
“别光顾着尝,”范正鸿道,“将这糖浆重新倒入丙锅,微火慢熬。”
清澈的糖浆再次被加热,水分继续蒸发。这一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地盯着锅里的变化。约莫半刻钟后,只见锅边开始出现细小的、如同霜雪般的结晶体。
“晶种出来了!”赵鼎激动地喊道。
范正鸿示意熄火,用一把干净的铜勺,将那些初生的“糖霜晶种”小心翼翼地舀出来,放入一个小瓮中,用稻草盖好保温。然后,他命令道:“将母液再次过滤,加入新的淋泥水,重复一遍。”
这个过程,又重复了两次。每一次,糖浆的颜色就更淡一分,甜味却更纯粹一分。
当第三遍熬煮结束,熄火开锅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锅底沉淀着一指厚的、洁白如雪的砂糖,在昏暗的工坊里,竟仿佛自身在发光。
孙安再也忍不住,伸手捻起一撮,放在舌尖。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味道,纯粹的、霸道的、不带一丝杂质的甜,瞬间在味蕾上炸开,仿佛能一直甜到心里去。
“这……这比俺姐小时候给俺熬的麦芽糖,清亮十倍都不止!”他喃喃道,眼睛里闪烁着孩童般的光芒。
赵鼎站在一旁,手中的算盘已经停了,他快速地在心中计算着,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兴奋:“汴京岁用黑糖约七十万斤,若三成改用此法,毛利便是三十万贯;再若通过海运,贩往两浙、广南,甚至远销高丽、日本,其价翻五倍……这……这是一条流着白银的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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