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天色渐渐昏黄。
东华门外,各种沿街叫卖的商贩,眼看时辰不早,开始陆续收工回家,长街两侧,挤满了行色匆匆的路人——
没有人注意到,此时的人群中,其实隐藏着一伙头戴斗笠,目露凶光的不速之客。
“光先,此番奉圣夫人入宫替我求情之事,我已从皇上那里知晓了,你回去替我转告令姊,就说程光阳非常感激她的救命之恩,改日一定登门亲自致谢。”
长街中央,程光阳端坐在垂帘小轿内,缓缓掀开帘幕,望着轿外随自己骑马同行的客光先,开口吩咐对方道。
客光先奉天启帝之命,率领五十几名锦衣卫番子,护送程光阳返回府邸,闻听此言,立刻颔首道:
“老爷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我姐姐那里……”
自己姐姐客印月对程光阳有意思,客光先心里是清楚的,虽然他总觉得姐姐的想法不太现实,但他本身也并不排斥这件事,毕竟程光阳对他有大恩。
程光阳微微点头,还待再说些什么,无数道箭矢的破空声,突然毫无征兆在他耳畔响起。
“嗖—嗖嗖——”
下一刻,只见数支弩箭,突然从他头顶和脸庞侧方穿过,将他戴在头上的忠靖冠,掀翻在地。
与此同时,轿外骑马的客光先,连人带马,一下子猝然倒地。
“有刺客,有刺客!!”
轿门外,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大喊一声,顷刻之间,所有人开始乱作一团。
程光阳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懵了,原地愣神了片刻,本能地双手抱住头,将身体蜷缩成一团,趴在轿底。
“嗖—嗖嗖——”
连续不断的弩箭破空声,仍在他耳畔继续响起。
程光阳的运气实在够好,几支弩箭虽然刺穿了他的衣袖,却并未伤及他的皮肉。
轿外的人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给程光阳抬轿的四名太监,走在最前面的两人,一个被弩箭击中喉咙和胸口,当场身亡,另一个被击中胳膊和大腿,疼得原地打滚。
后方两名太监见状,吓得面无血色,立刻扔下轿子,扭头逃命。
“不要慌乱,不要慌乱,保护司徒公!”
轿外的客光先,因为胯下坐骑中箭,重重摔了一跟头,其实并没有受什么重伤。
眼看皇城之外,竟有人如此大胆,公开行刺朝廷大臣,客光先顿时又惊又怒。
他本人虽没什么武艺,胆色却非常过人,面对如此突发状况,丝毫没有退却之念,立刻翻身站起,指挥麾下数十名锦衣卫番子,用随身携带的短弩和鸟铳,朝对面的刺客展开还击。
能吃锦衣卫这口饭的人,多少还是有些本事在身的,在众人的奋力还击下,对面的刺客人数不够,渐渐抵挡不住,开始向后败退。
“追上去!不要放他们跑了!!”
客光先见状,一面下令手下继续追击,一面迅速带人来到轿内,唯恐程光阳有事。
“老爷,你没伤着哪里吧?”
客光先弯腰扶起程光阳,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见他并未受伤,心中松了口气,低声道:
“老爷不必惊慌,那些刺客已被我的人打跑了。”
“刺客都跑了?”
程光阳缓缓起身,掀开轿帘朝外看了看,再度开口确认。
客光先只当他心中害怕,连忙颔首道:“老爷放心,那些歹人确实跑了。”
程光阳点了点头,松手合上轿帘。此刻这方小轿,只有他和客光先两人在内。
“光先,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程光阳忽然开口道。
客光先好奇道:“老爷要我帮什么忙,尽管吩咐便是。”
程光阳俯首看了看他手中的绣春刀,语气平静道:“劳烦你用这把佩刀,照我左边胳膊砍上一刀,不必砍得太重,也不要太轻,只要流血见红即可,动作快些。”
“老爷,你这是何意……”
客光先闻言,满脸错愕。
程光阳没空解释,见客光先迟疑着不肯动手,只好抢过他手里的家伙,咬咬牙,主动朝自己左边胳膊划了下去。
很快,他左边衣袖便被刀刃划破一道口子,跟着汩汩的鲜血,便从中溢了出来。
“记住,将来皇上问起,你就说我这一刀,是被刺客所伤,记住了没有?”
程光阳忍着手臂传来的疼痛,昂首望向客光先,沉声道。
“记,记住了……”
见程光阳竟对自己这么狠,客光先不解道:“老爷,皇上与你的误会,不是已经澄清了吗,老爷何苦还要如此呢?”
程光阳摇头道:“这次我和皇上发生误会,乃是有人从中作梗,那人在皇上的心中份量不轻,我不出此下策,怎能逼皇上除掉对方?光先,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你要绝对替我保密!”
客光先知道程光阳指的人是魏忠贤,没有过多考虑,正色道:
“老爷待我恩重如山,你放心,光先知道该怎么说。”
言罢,对方立刻掀开轿帘走了出去,高声对周边其他锦衣卫道:
“程先生受伤了,你们几个,快带程先生去看大夫,还有你们,马上入宫将此事通禀皇上,快去!”
“遵命!!”
轿外的锦衣卫们,并不知道程光阳受伤之事,乃是自导自演,立刻便有几个人上前,重新替程光阳端起小轿,将他抬往附近的医馆。
另外几人则骑马返回皇宫,准备将这件事禀报给天启帝。
…
程光阳在东华门外遭到刺客袭击,身受重伤之事,很快便在皇宫内传开了。
司礼监秉笔魏忠贤闻讯,心中顿时大骇,赶忙借故离开皇宫,私下找到自己在北镇抚司任职的两个侄儿魏良卿、魏良栋,询问二人道:
“程光阳被刺杀之事,究竟是不是你们安排人去做的?”
魏良卿、魏良栋二人自知闯下弥天大祸,起初还不敢承认,后来见魏忠贤连连逼问,只好双双低下头道:
“大伯,你先前要我俩想办法,在诏狱中毒死那程光阳,我俩当时未能得手,恐怕大伯事后怪罪,迫不得已,这才自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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