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松涛苑垂花门前稳稳停下。八名健壮的仆妇早已抬着铺着厚厚锦褥的软轿等候在旁。沈清璃亲自掀开车帘,和小翠一起,小心翼翼地将裹在温暖狐裘里的林姨娘搀扶下来,安置进软轿。
“娘,我们到家了。”沈清璃俯身,在母亲耳边柔声说道,替她将狐裘的领口拢得更紧些。
林姨娘透过轿帘的缝隙,看着眼前精致华美的垂花门,看着门内影壁后露出的雅致亭台楼阁一角,感受着脚下软轿平稳的移动,眼中依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恍惚。那静心苑破败的土炕、漏风的窗户、冰冷的薄被…仿佛还停留在昨日。而眼前这温暖如春、雕梁画栋的景象,美好得像一场随时会醒来的梦。
虽是深秋,但庭院中几株高大的松柏依旧苍翠挺拔,假山玲珑,引来的活水在石渠中潺潺流淌,几尾锦鲤在清澈的水中悠闲游弋。空气里不再是静心苑的霉味和药气,而是清冽的松针气息混合着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暖融融的。
门帘早已高高挑起,一股混合着暖意和清雅梨花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四名穿着干净体面、面容和善的中年仆妇垂手恭立在门内两侧。
“恭迎老夫人回府!”仆妇们齐声问安,声音不高,却带着恭敬和喜悦。
林姨娘被搀扶着走下软轿,双脚踩在屋内铺设的厚实柔软的波斯地毯上。屋内温暖如春,地龙烧得恰到好处,角落的鎏金熏笼里,银丝炭无声地散发着热量,袅袅的梨花香正是从那里飘散出来。正厅宽敞明亮,紫檀木的家具泛着温润的光泽,多宝阁上摆放着雅致的瓷器玉器,墙上挂着意境悠远的山水画。一切都透着低调的奢华与舒适。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引向内室。内室门口挂着淡青色的鲛绡纱帘,隐约可见里面一张宽大精美的紫檀木拔步床,床上挂着同色的鲛绡帐幔,铺着厚厚软软的锦褥,堆着蓬松的云丝被。床边放着一个精致的脚踏。
“娘,这就是您的卧房了。”沈清璃扶着母亲,声音轻柔,带着无限的期盼,“您看看,可还喜欢?”
林姨娘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只是紧紧抓着女儿的手,眼睛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泪水无声地滑落。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仙境!
“老夫人一路劳顿,先歇息片刻。”顾太医温和的声音响起。他已在一旁净了手,药箱也已打开。
沈清璃连忙扶着母亲在床边坐下。两名仆妇立刻上前,一人端来温水浸湿的温热帕子,轻轻为林姨娘擦拭脸颊和双手;另一人则捧来一盏温度适宜、散发着清甜枣香的参茶。
“娘,您先喝口参茶暖暖身子,让顾太医给您仔细瞧瞧。”沈清璃接过参茶,亲自递到母亲唇边。
林姨娘顺从地喝了几口,温热的参茶顺着喉咙滑下,一股暖意缓缓扩散到四肢百骸。她看着女儿关切的眼神,看着那位慈眉善目却气度不凡的老太医,再看看这满室的温暖和服侍周到的仆妇,那颗悬着的心,终于一点点、真实地落回了肚子里。这不是梦…璃儿真的出息了,真的把她从那地狱里接出来了
顾太医待林姨娘气息稍平,这才上前,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他示意林姨娘伸出手腕,垫上一个小小的脉枕。三根带着薄茧、却异常稳定的手指轻轻搭上了林姨娘枯瘦的腕脉。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地龙里炭火轻微的噼啪声和更漏滴答的水声。沈清璃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顾太医的表情。萧珩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并未靠近,只是站在稍远一些的屏风旁,沉默地注视着,如同一座守护的山岳。
顾太医闭目凝神,指尖感受着那微弱而紊乱的脉息。他的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缓缓收回手,睁开了眼睛。
“如何?顾太医?”沈清璃急切地问。
顾太医看向沈清璃和萧珩,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声音沉稳而清晰:“回王爷,王妃。老夫人这病,根源在‘郁’与‘虚’二字。”
他看向林姨娘,目光带着医者的悲悯和安抚:“老夫人长年抑郁在心,忧思过度,此乃伤肝损脾,耗伤心血。肝气郁结,则气血不畅;脾失健运,则水谷不化,气血生化无源;心血耗伤,则神失所养,故常感心悸、气短、失眠、多梦。加之风寒之邪乘虚而入,久羁体内,未能及时驱散,更伤及肺卫,耗损正气。如此层层相因,日积月累,便成了如今这油尽灯枯、沉疴缠绵之象。”
他的话如同剥茧抽丝,将林姨娘身体衰败的根源清晰道出。沈清璃听得心如刀绞,握着母亲的手又紧了紧。林姨娘则默默垂泪,顾太医的话,句句戳中了她那些年暗无天日、担惊受怕、苦苦煎熬的岁月。
“所幸,”顾太医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庆幸和不容置疑的权威,“老夫人心脉虽弱,却未断绝!根基虽损,犹有生机!此乃不幸中之万幸!可见老夫人心志坚韧,求生之念未泯,此乃康复之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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