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松涛苑内,那股萦绕了数日的沉重药味终于被窗外涌入的、带着初夏草木清香的暖风渐渐驱散。然而,那份劫后余生的紧绷感并未完全消失,如同水面下潜藏的暗流,无声地涌动着。
萧烁退烧已有三日,小小的身子依旧虚软无力,大部分时间都依偎在乳母怀里昏睡。那张曾经红润饱满的小脸,如今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偶尔醒转,那双肖似萧珩的漆黑眼眸也少了往日的灵动,显得有些恹恹的,让人看着揪心。
沈清璃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儿子的小床边。她比萧烁看起来更加憔悴,眼下的青黑浓重,下巴也尖削了不少,仿佛大病一场的是她自己。她拒绝了萧珩让她去休息的提议,固执地守着。此刻,她正拿着一个温热的、裹着细棉布的小手炉,小心翼翼地敷在萧烁微凉的小肚子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最易碎的珍宝。
“烁儿乖,暖暖肚子就不难受了…” 她的声音低柔沙哑,目光片刻不离孩子沉睡的小脸,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安稳刻进骨子里。只有经历过昨夜那炼狱般的煎熬,才更能体会到此刻这平稳呼吸的珍贵。
萧珩坐在稍远些的圈椅里,手里拿着一份墨影刚呈上的密报,是关于昨夜“金砖墙”震慑挤兑后的后续。效果是显着的,总号门前的人潮早已散去,恐慌被那堵刺目的财富之墙硬生生压了下去。璃记的信用危机暂时解除,但代价也已显现——皇帝暂停北境新政拨款、调离秦峰的旨意如同两道冰冷的枷锁,清晰地传递着来自权力顶峰的恶意。
他放下密报,目光沉沉地落在床榻边那道单薄却异常坚韧的身影上。看着她苍白憔悴的侧脸,看着她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惊悸,一股混杂着心疼、愤怒以及强烈保护欲的情绪在胸腔里冲撞。他起身,无声地走到她身后。
一只温热宽厚的大手轻轻落在她的肩上。
清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随即放松下来,向后轻轻倚靠在他坚实的腿上,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暖意和力量。她没有回头,只是将脸颊在他衣料上眷恋地蹭了蹭,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幼兽。
“累不累?去歇会儿?我守着烁儿。” 萧珩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他俯身,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探向萧烁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才放下心。
清璃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却异常清醒:“不累。看着烁儿,心里才踏实。”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萧珩放下的那份密报,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外面…怎么样了?那堵墙,堵住了多少张嘴?”
“暂时堵住了。” 萧珩言简意赅,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紧绷的肩颈肌肉,“但引来的饿狼,怕是更多了。” 他没有隐瞒皇帝的旨意,“北境的新政拨款暂停,秦峰调任兵部右侍郎,旨意已下。”
清璃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放松,只是眼底的寒意更盛。她沉默了片刻,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呵…动作倒是快。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好一个‘圣明’的陛下!” 她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尖锐。烁儿病危,璃记根基动摇,皇帝第一时间想的不是体恤,而是如何趁机削弱他们!这份冷酷算计,让她齿寒。
“无妨。” 萧珩的声音沉稳依旧,带着一种睥睨的自信,“新政在根,不在枝叶。秦峰调走,韩猛亦可独当一面。至于银子…” 他低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清瘦的侧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璃记的根基,岂是几道旨意就能动摇的?”
就在这时,珠帘被轻轻掀开,小翠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喜色。她先看了一眼沉睡的小世子,然后才压低声音,兴奋地对清璃和萧珩道:“王爷,王妃!王管事(王大山)派人快马传回消息!‘探骊号’船队…回来了!”
“回来了?!” 清璃猛地坐直身体,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那光芒驱散了疲惫,点燃了希望,如同黑夜中骤然亮起的星辰!她几乎是立刻看向萧珩,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到哪里了?!”
小翠用力点头,语速飞快:“刚过龙牙门!王管事说船队一切顺利,收获远超预期!预计最多五日,就能抵达泉州港!他让属下先一步回来报信,船队随后就到!”
“好!好!” 清璃连说了两个好字,连日来压在心头的大石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猛地掀开一角,一股强烈的振奋感席卷全身!远洋船队的成功返航,不仅仅意味着巨大的财富,更是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刻,一剂强心针!是她商业帝国拓展版图的关键一步!也是她对皇帝那釜底抽薪旨意最有力的回击!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眼底的熠熠光辉却怎么也藏不住。她转向萧珩,语速快而清晰:“萧珩,船队回来得太及时了!泉州港那边,我们的人手和仓库必须立刻准备起来!这么大的船队,这么多异国货物,卸货、清点、转运、入仓,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赵全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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