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松涛苑内室却灯火通明,亮得有些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药味,混杂着一种无形的焦灼,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小小的萧烁躺在宽大的拔步床上,裹在柔软的锦被里,只露出一张烧得通红的小脸。他呼吸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种灼热的嘶声,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像只离了水、濒临窒息的小鱼。额头上覆着一方冰水浸透又拧得半干的细棉软巾,可那滚烫的温度,似乎只消片刻就能将这可怜的凉意蒸腾殆尽。
沈清璃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了。她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跪坐在脚踏上,上半身伏在床沿,一只手紧紧握着萧烁滚烫的小手,另一只手的手指,正以一种近乎痉挛的频率,轻轻按压着孩子合谷穴周围的几个穴位。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下颌处汇成小小一滴,无声地砸在光滑的紫檀木脚踏上,洇开一点深色的印记。
“烁儿乖…娘在这儿…” 她的声音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砂纸磨过喉咙,目光片刻不离那张痛苦的小脸。每一次孩子因高热而发出无意识的、细弱的呻吟,都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她的心上。
乳母张嬷嬷端着一盆新换的冰水进来,脚步放得极轻。盆沿凝结的水珠滴落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噗”声。她看着王妃单薄到几乎要折断的背影,眼圈又红了。王爷已经衣不解带地守了前半夜,刚刚被王妃强令去外间榻上稍歇片刻。
“王妃,换块帕子吧?” 张嬷嬷声音哽咽,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冰镇过的、同样拧得半干的丝帕递过去。
清璃没有抬头,只空出按穴位的那只手,摸索着接过冰冷的帕子,极其轻柔地换下萧烁额头上那块已经被体温焐热的旧帕。冰凉的丝帕触碰到滚烫的皮肤,昏迷中的孩子似乎舒服了些,急促的呼吸稍稍平缓了一瞬,紧蹙的小眉头也略略松开了些。
这微小的变化,让清璃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涌起一丝微弱到近乎渺茫的希望。她立刻又俯下身,几乎是屏住呼吸,凑近孩子的口鼻,仔细感受那细微的气息变化。
然而,这丝平静并未持续多久。仅仅半盏茶的时间,那灼热的呼吸再次变得粗重、急促起来。小小的身体甚至开始无意识地微微抽搐,口中溢出模糊的呓语。
“热…好热…娘…”
这含混不清的呼唤,彻底击溃了清璃强撑的意志。她猛地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萧烁小小的手背上。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的铁锈味,才勉强将喉间那声悲鸣压了回去。她不能崩溃,她的烁儿还在水深火热之中!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胡乱地用衣袖抹去,视线死死锁住孩子,手指更加用力地按压着穴位,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灌注进去。
“烁儿不怕,娘在,娘在…”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破碎不堪,不知是在安慰孩子,还是在给自己濒临断裂的神经打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煎熬中,外间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急促的脚步声。是墨影。
他停在珠帘外,隔着朦胧的珠串,能清晰看到内室令人心碎的一幕。他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低沉的嗓音带着一种竭力压抑的凝重:“王爷,王妃,张院判到了。”
几乎是同时,萧珩高大的身影已如一阵风般从外间榻上掠至内室门边。他显然并未睡着,玄色的寝衣微皱,眼底布满红丝,下颌绷得死紧,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郁威压。他看了一眼床榻边妻子颤抖的背影和儿子痛苦的小脸,那目光锐利如刀,带着剜心蚀骨的痛楚。他没有说话,只朝墨影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张守义提着沉重的药箱,几乎是踉跄着被墨影半扶半推进了内室。这位须发皆白、见惯宫中风雨的老太医,在看到萧烁情状的一刹那,脸色也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顾不得行礼,立刻上前。
“王妃,请让老臣看看世子。”
清璃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强烈的祈求光芒。她几乎是立刻挪开了位置,但一只手依旧紧紧攥着萧烁滚烫的手指,不肯松开。
张守义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微微发颤的手指,搭上了萧烁细弱的手腕。指尖传来的脉象让他心头猛地一沉。浮紧而促,如绷紧的琴弦被疾风拨动,躁动不安,这正是外邪引动内风、惊厥之兆将起未起的凶险脉象!再探其额头、颈项、胸腹,那灼人的高热非但没有减退分毫,反而似有愈演愈烈之势。
他的眉头拧成了死结,额角渗出冷汗。这绝非寻常风寒高热!
“院判大人,烁儿他…” 清璃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泣音。
张守义收回手,面色凝重得如同结了冰。他转向萧珩和沈清璃,深深一揖,声音干涩:“王爷,王妃…世子此番高热不退,来势汹汹,脉象浮紧而促,指尖微颤,眼睑偶有抽动之象…此乃风邪内陷,扰动肝风之兆!高热持续不退,耗灼真阴,若再不能速退,恐…恐有惊风反复、伤及心脑之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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