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境脊背上那幅狰狞的青铜门烙印灼热得如同烙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剧痛。往生河污浊黏稠的河水在他意念的艰难驱使下,勉强在船身周围形成一道薄薄的水盾。这是他刚刚获得的可怖权柄,操控这埋葬了无数渡劫者的往生河水。但每一次水流随着他的意志翻涌,脑海中就像是有人用生锈的钝刀狠狠剐蹭记忆。
某个名字,一个沉甸甸嵌在心底的名字,就在刚才调动河水抵挡一波青铜碎片形成的箭雨时,硬生生被抹去了!只留下一个冰冷空洞的轮廓,一股莫名尖锐的恐慌和失落瞬间攫住了心脏。
“嗬……滋味如何?”摆渡的老叟喉咙里挤出夜枭般的笑声,干涩刺耳。他手中的船桨一下重过一下地敲击着船帮,那布满饕餮纹的桨身每一次落下,船体的青铜色泽就加深一分,仿佛有沉睡的凶兽正被唤醒。船头那盏诡异的灯笼,里面囚禁的十万星光疯狂冲撞内壁,流萤般绝望的光点映在他皱纹密布、却诡异地在年轻化的脸上,“吞掉记忆,浇灌青铜……这就是往生渡的规矩!你不过是下一捧沃土!”他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温度彻底熄灭,只剩下对“养料”赤裸裸的贪婪。
话音未落,腐朽的船体猛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船船舷两侧,一根根缠绕着湿滑水藻、流淌着锈蚀粘液的青铜触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骤然刺破船板钻了出来!它们无视那层薄薄的水盾,带着洞穿虚空的厉啸,直取吴境头颅和心脏!船体在急速的崩解,脚下木板寸寸碎裂,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翻涌着无数模糊怨魂面孔的河水。
死亡的腥风扑面而至!吴境瞳孔骤缩。来不及多想,他几乎是本能地低吼一声,脊背上那青铜门烙印爆发出刺目的青芒!对于河水的掌控在这一刻被强行提升到极限。“轰!”脚下及膝深的浊流猛地倒卷而起,如同两条咆哮的狰狞水龙,狠狠撞向袭来的青铜触须。
水龙与触须在半空轰然相撞!沉闷的巨响震得整个空间都在摇晃。
“呃啊——!”撕裂神魂的剧痛同时从大脑和脊背传来!吴境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剧烈摇晃,视线瞬间模糊。又一片记忆被强行剥离!这一次,连那个空洞的轮廓都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茫然。我是谁?我在为谁挣扎?一个模糊而温柔的影子在心底飞快淡去,抓不住丝毫痕迹。巨大的恐慌甚至压过了身体的痛楚,仿佛生命的根基正在崩塌。
趁着这撞击的刹那迟滞,吴境眼中血丝密布。他没有退!顶着灵魂被撕扯的眩晕,右脚踏前半步,深深踩进崩裂的船体缝隙,身体如一张拉满的硬弓!那只流淌着岁月之沙力量的左臂,缠绕着肉眼可见的灰白色时空波纹,狠狠朝着最近、最粗壮的一根青铜触须劈了下去!
“嗤啦——!”
没有金铁交鸣的铿锵,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撕裂了厚重湿布帛的闷响。缠绕着时空纹路的左臂,竟如烧红的烙铁切入油脂一般,硬生生将那根布满锈迹和诡异粘液的青铜触须从中劈开!
断裂的触须并未坠落,反而像受创的活物般疯狂扭动,断面喷溅出浓稠如墨、散发着强烈铜腥味和诅咒气息的粘稠液体。这墨汁般的液体溅落在吴境的手臂和衣衫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他臂膀上流转的时空纹路瞬间黯淡了许多,皮肤传来钻心的灼痛。
“噗!”力量的反噬混合着记忆剥夺的虚无感,让吴境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浑浊的河面上,晕开刺目的红。
“桀桀桀……燃烧自己?又能撑几时?”老叟看着吴境吐血,笑声更加癫狂尖锐。他手中船桨挥舞得更急,催动更多更粗壮的青铜触须破船而出,如同青铜森林拔地而起,要将吴境彻底绞杀、吞噬!船体在这疯狂的力量下加速解体,大块大块的船板剥落,沉入下方翻涌的怨魂之河。吴境脚下的立足之地,只剩下不足三尺见方的残骸碎片。
就在这时,船体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敲在灵魂上的“咔哒”脆响。像是什么古老的机关终于咬合到了最后一齿。
老叟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那张因不断划桨而显得过分年轻、光滑得诡异的脸庞上,所有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惊恐和……恍然大悟般的绝望。
“原来……原来……”他低头看着自己握着船桨的、布满老年斑却筋骨虬结的手。那双手,连同他整个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冰冷、坚硬、毫无生机的青铜色!青铜色泽飞速蔓延,从指尖到手腕、手臂,爬上胸膛,覆盖脖颈……
“往生……”他艰难地抬起头,那双眼睛死死盯住吴境,里面的疯狂和贪婪早已消失,只剩下一种穿透了万古岁月的、悲凉到极致的明悟。
“即是往死啊——!!!”
最后一声嘶吼,耗尽了他作为“存在”的全部力量,带着无穷的怨毒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解脱感,在空旷死寂的河面上轰然炸开!声音宛如亿万怨魂在青铜地狱深处齐声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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