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霆那天晚上很晚才回来,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和夜露的寒凉。他进屋时,盛之意还没睡,正就着昏暗的煤油灯缝补朱大宝刮破的棉袄。
听到动静,她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男人脸上的暴戾和痛苦已经消失了,又变回了那副沉默寡言、看不出情绪的样子,只是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空洞。他没看盛之意,也没解释什么,默默地洗漱,然后上炕,背对着她躺下,很快就发出了均匀却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像是睡着了,又像是仅仅在闭目养神。
盛之意盯着他宽阔却显得有些紧绷的脊背看了几秒,手里的针线活没停。
算了,今晚不是套话的好时机。
这糙汉明显把自己缩回壳里了。
她放下针线,吹熄了灯,也躺下了。黑暗中,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各怀心思。
第二天,朱霆又恢复了常态,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仿佛昨晚的失控只是一场幻觉。
但盛之意心里那根警惕的弦却绷紧了。她得尽快搞清楚状况。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手里的鸡蛋鸭蛋攒了一些,加上之前剩的点钱,她打算去趟县里的大供销社看看。屯子里的集市太小,东西少,价格也不一定有优势。去县里不仅能卖蛋换钱,还能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或者更好的搞钱路子,顺便……或许能打听点关于部队的消息?
说干就干。她把攒的鸡蛋鸭蛋小心地装在铺了干草的篮子里,又揣上钱和票证,跟三个眼巴巴看着她的孩子交代了一句:“老娘进城一趟,你们老实在家待着,喂鸡喂鸭,扫地劈柴,活儿干不完等我回来削你们!”
三个孩子如今对她这种威胁已经有点免疫了,主要是“进城”两个字对他们吸引力太大。朱二宝壮着胆子问:“后……后妈,县里啥样啊?”
“县里啊,”盛之意挑眉,“楼比屯子高,路比屯子宽,卖的好东西贼拉多!等老娘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了。
盛之意安排好家里,拎着篮子就出门了。没坐屯里那慢吞吞的驴车,她嫌费劲,直接甩开两条腿走。这身体底子不错,加上她这些天的锻炼,走个十几里山路不在话下。
一个多小时后,县城的轮廓就出现在眼前。确实比屯子气派不少,虽然在她看来依旧简陋,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她先找了个看起来人流量不小的路口,把篮子一放,也不吆喝,就大大方方地往那一站。新鲜的农家蛋在这年头可是紧俏货,不一会儿就围上来几个大娘大婶。
“闺女,这蛋咋卖?” “看着真新鲜,是自己家鸡下的不?” “便宜点呗?”
盛之意做生意也带着一股疯批劲儿,一口价,不还价,爱买不买。但她的蛋确实好,个头大又干净,很快就被抢购一空。捏着手里新换来的毛票,她心情更好了。
揣好钱,她直奔县里最大的供销社。
一进去,果然不一样!柜台里商品琳琅满目,虽然比不上后世的超市,但在这年头已经算开了眼界了。布匹、文具、五金、食品……分类明确,玻璃柜台擦得锃亮。
售货员一个个穿着白大褂或蓝工装,坐在柜台后面,有的在织毛衣,有的在嗑瓜子,聊闲天,对顾客爱答不理,一副“铁饭碗”的优越感。
盛之意也不在意,自己慢慢逛着看。她主要看食品区和日用品区,琢磨着哪些东西屯里缺,倒腾回去能不能赚点差价。
正看着,就听到旁边柜台传来一阵吵闹声。
一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看起来是附近村里来的老太太,正颤巍巍地指着柜台里的一种红糖,对里面一个年轻的女售货员说:“同志,俺……俺想称半斤这个红糖。”
那女售货员正对着个小镜子抹雪花膏,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耐烦地甩了一句:“没有半斤的!要买就买一斤!买不起别挡道!”
老太太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俺……俺就想要半斤,闺女坐月子,用不了那么多……”
“说了没有就没有!你聋啊?”女售货员“啪”地合上镜子,瞪着眼,“穷酸样!半斤红糖也好意思开口?赶紧一边去,别耽误我们工作!”
老太太被骂得眼圈都红了,周围有人看着,却没人敢出声。这年头,售货员可是得罪不起的“爷”。
盛之意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
她最看不惯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她几步走过去,把老太太往自己身后一拉,直接怼到柜台前,手指“咚咚”地敲着玻璃柜台,声音比那售货员还冲:“喂!那个抹一脸白粉的!你刚才说啥?再说一遍我听听?”
那女售货员被这突如其来的挑衅弄懵了,看着盛之意那不好惹的气势,有点心虚,但仗着这是自己的地盘,还是硬着脖子道:“你谁啊?关你什么事?我说买不起就别买!怎么了?”
“怎么了?”盛之意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确保整个供销社都能听见,“供销社是你家开的?上面写着不准卖半斤红糖?国家哪条政策规定了老百姓必须一斤一斤买糖?你规定的?你比国家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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