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凝视,没有消失。
它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无声的暴雨,穿透了钢铁壁垒坚不可摧的合金外壳,穿透了这间隔离病房厚重的铅衬墙壁,穿透了零的血肉与骨骼,直接倾泻在他的灵魂之上。
这并非一种感觉,而是一种……“状态”。
就像溺水者感知到水的存在,燃烧者感知到火的存在。零此刻,正“存在”于那道凝视之中。他的一切,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脑海中每一个微不足道的念头,甚至是指尖触碰口袋里那枚子弹时,皮肤褶皱产生的细微变化……都被那道来自深渊的意志,巨细无遗地“读取”着。
他成了一本被摊开在未知存在面前的书,无处可藏。
他试着对抗。他集中精神,试图在自己的意识周围筑起一道墙。但这种努力,就像试图用双手在海啸面前围起一座沙堡,可笑,且徒劳。他的“墙”在那道凝视面前,比一张纸还要脆弱,瞬间就被渗透,被解析,被……标记。
【放弃吧。】
暴君的声音,此刻听起来竟有一丝……惬意。像是在享受一场期待已久的日光浴。
【你无法对抗‘规则’本身,就像鱼无法对抗水。它不是在‘看’你,它是在‘定义’你。在它的认知里,你就是它失落的一部分,是它庞大的身躯上,一个亟待归位的器官。你越是挣扎,你的‘坐标’在它的感知里就越是清晰。】
零没有理会脑海中的杂音。他紧紧闭上眼睛,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那股被窥探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看不见的探针,刺入他的大脑皮层,在他的记忆和情感中肆意搅动。他感觉自己的“自我”,正在被这股外来的意志稀释,溶解。
不行……会疯掉的。
再这样下去,他会彻底迷失,变成一具被远程操控的空壳。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溃散的边缘,口袋里那枚坚硬的子弹,仿佛成了唯一的锚点。他将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了那枚子弹的触感上——冰冷的金属,尖锐的弹头,还有上面雕刻的那只乌鸦的、凹凸不平的纹路。
灰鸦。她的脸,她的声音,她递过烤肉时那故作轻松的表情……
他像一个即将被卷入漩涡的人,死死抱住了一块浮木。
也许是这股求生的执念起了作用,那股来自外部的、无孔不入的压力,似乎被这股凝聚起来的意志力,稍稍……排开了一丝缝隙。
零的意识,终于有了一个喘息的空间。他像是从深海中奋力挣扎着上浮,当他以为自己终于能呼吸到新鲜空气时,却发现,自己只是从一片深渊,坠入了另一片……更深邃,也更恐怖的深渊。
他“来到”了一个地方。
四周是无尽的、纯粹的白。没有天,没有地,没有边界。脚下是光洁如镜的地面,能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空气里没有任何味道,没有任何声音,寂静得让人发疯。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一种……手术室般的、绝对的、冰冷的“无菌感”。
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很真实,甚至能看到掌心的纹路。他知道,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这里是他的精神,他的内心,是他灵魂最深处的……囚笼。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前方。
在不远处,那片纯白的背景中,站着一个人。
一个……他自己。
不,不完全是。那个人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病号服,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身高、体型、发型,甚至连脸上那几道细微的伤疤都分毫不差。就像一面镜子里的倒影。
但零的心脏,却在那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因为,那不是倒影。
那个“他”,正对着零,脸上带着一抹饶有兴致的、淡淡的微笑。那是一种学者观察实验标本时的微笑,充满了好奇、优越,以及……不加掩饰的漠然。
他的眼神,和零截然不同。零的眼睛里,是挣扎,是迷茫,是痛苦,是刚刚被点燃的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而那个人的眼睛里,却是一片冰封的、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死海。那是一种看透了所有生命形态的本质,将其分解为数据与公式之后,所剩下的、极致的、神明般的傲慢与虚无。
零不需要问他是谁。因为他知道。
“感觉如何?”
那个“零”开口了。声音和零一模一样,但语调却截然不同。那是一种绝对冷静、每一个音节都经过精确计算的、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面对自己真正的样子。”
他向前走了几步,步伐沉稳而优雅,仿佛他才是这片空间唯一的主人。
“你应该感谢我。哦,不,你应该感谢你自己。”他停在零面前几米远的地方,歪了歪头,像是在欣赏一件杰出的艺术品,“感谢你那点可怜的、名为‘人性’的燃料。是你,用那场华丽的能量爆发,将我们的‘侵蚀度’,成功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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