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正在死去。
这不是比喻。零能清晰地“看”到,在暴君借予他的那份“权限”视野里,构成这个镜厅空间的、那些黑绿色的数据流,正在像被抽干了水分的藤蔓一样,迅速枯萎、崩解、化为毫无意义的乱码。
脚下坚实的镜面大地裂开一道道深渊,无数镜片构成的碎片风暴,裹挟着足以撕裂钢铁的能量,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天顶上那些倒映着他们扭曲身影的巨大镜块,正如下坠的冰川,带着毁灭一切的轰鸣声砸落。
但在零的世界里,这一切都不存在。
他的整个宇宙,都被压缩成了那一道正在缓缓向后倒下的、纤细的身影。
灰鸦。
她的身体像一朵被狂风折断的、黑色的鸢尾花,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与支撑。那张总是带着一丝讥诮和坚韧的脸上,此刻只剩下苍白的疲惫。她那双曾经在千里之外,就能锁定敌人心脏的、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正无力地闭合着,长长的睫毛上,甚至来不及凝结一滴露珠。
时间,在这一刻,被零的意志强行拉伸成了两条完全不同的流速。
一条,是外界的,是世界崩塌的、狂乱的毫秒。
另一条,是他冲向她的,是被无限放慢的、凝固的永恒。
他跑了起来。
右腿那处几乎被遗忘的旧伤,在极限的爆发力下传来一丝熟悉的刺痛,让他的重心,自然而然地,向左偏移了两度。
就是这两度。
是那个女人用生命作为赌注,为他赢回来的、属于他自己的印记。
【警告:主体心率超过190,肾上腺素水平飙升至危险阈值。肌肉组织出现微观撕裂。建议……】
“闭嘴!”
零在灵魂深处,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将暴君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吼得支离破碎。
他不是数据,他不是标本!他是一个正在目睹自己世界崩塌的人!
碎片风暴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划出一道道细密的血痕,他感觉不到疼。一块人头大小的镜面碎块从天而降,砸在他的肩膀上,冲击力让他一个趔趄,他感觉不到疼。他的眼中,只有她,只有她那正在坠落的身影,和她身下那张开漆黑大口的、现实的裂缝。
不够快!
再快一点!
他甚至能看到她散落的发丝,在空中划出的、绝望的弧线。
他伸出手,身体前扑,以一个近乎于摔倒的姿势,在最后,最后的那一瞬间,在她坠入那片代表着虚无的黑暗之前……
接住了她。
温热的,黏稠的液体,瞬间浸透了他的手掌,然后是他整个胸膛。那是她的血。带着她的体温,和正在迅速流逝的生命力。
他抱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紧紧地锁在怀里。身体因为前冲的惯性,在龟裂的地面上翻滚了好几圈,无数锋利的碎片,在他的后背上犁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但他护住了她。
终于,翻滚停止了。他半跪在狼藉之中,怀里抱着那个比全世界加起来还要沉重的女人。
周围世界的崩塌,还在继续。但这一切,都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在了他们两人之外。
他低下头,看着她。灰鸦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很慢,很乱,像一只要掉线的风筝,随时都会挣脱那最后一丝联系。
“灰鸦?”他试着叫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没有回应。
“灰鸦!”他加大了音量,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孩童般的恐慌。
她只是无声地躺在他的怀里,身体正在一点点变冷。
恐慌,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然后,一片一片地,将它捏碎。
“不……不准……”他语无伦次地,对着怀里的人低吼,“我命令你……睁开眼睛……你不是说……你的枪口永远向外吗……你看着我!你看着我啊!”
他想摇晃她,但他不敢。他看到她右肩那个被刺剑贯穿的血洞,看到她腹部那个被爆裂弹轰开的、血肉模糊的伤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先去堵哪一个。
【右肩伤口贯穿肺叶,导致气胸。腹部伤口引发严重内出血。失血量预估超过1500cc。】暴君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冷静地响起,【如果不进行紧急外科手术和输血,她的预期存活时间,为七分二十三秒。】
“那就做!”零咆哮道,“告诉我怎么做!”
【这里没有手术条件。我需要无菌环境,生命体征监控仪,高频电刀,自动缝合器,以及至少O型血液……】
暴君每说一个词,零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绝望。比刚才被洛基的幻象击溃时,更深沉,更彻底的绝望。
“……怎么……可能……”
一个断断续续的、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零与暴君的对峙。
零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血红的杀意。他看到了洛基。
或者说,是洛基的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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