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北境山脉如同蛰伏的巨兽,在深秋的寒风中袒露着灰褐色的脊梁。草木凋零,肃杀之气弥漫天地。
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在十余骑精悍护卫的簇拥下,沿着崎岖难行的山道疾驰。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单调而急促的辘辘声,打破了山野的寂静。
马车内,铺设着厚厚的兽皮,以抵御越发凛冽的寒气。璎珞依旧昏迷着,躺在柔软的垫子上,身上盖着萧煜那件染血后洗净、却依旧带着冷冽松针与血腥混合气息的玄色外袍。她的脸色不再像最初那般死白,微微有了一丝血色,但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哀恸与疲惫,却让她看起来如同易碎的琉璃。
萧煜坐在她身侧,背脊挺直,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他肩头的箭伤已被妥善处理,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深灰色劲装,少了平日的赫赫威严,多了几分风尘仆仆的沧桑,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偶尔看向璎珞时,会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担忧与复杂。
他已经知晓了部分镜影世界的惨剧,知晓了她失去至亲的痛楚。那份悲痛,如此沉重,甚至透过那诡异的镜片传递过来,让他的心也跟着阵阵抽紧。他从未想过,这个看似清冷、身负“祥瑞”之名的公主,内心竟承载着如此惊心动魄的秘密与悲伤。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依旧紧握的右手上。那枚菱花镜的碎片,被她死死攥在掌心,仿佛那是她与某个逝去世界最后的联系。碎片边缘,似乎因为沾染了他昨夜疗伤时不经意滴落的血珠,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的、暗金色的纹路,与他自身那丝佛门金刚之力隐隐呼应。
这镜子,太过邪门。他本能地想要将其丢弃,但一想到璎珞为此付出的代价,以及那镜中可能还残存着她姐姐最后的意念,他便硬生生压下了这个念头。
“水……”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呓语般的声音响起。
萧煜猛地回神,立刻俯身靠近:“璎珞?”
璎珞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视线先是模糊,继而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萧煜那张棱角分明、带着倦色却难掩关切的俊颜。
她怔住了,意识仿佛还停留在天牢那冰冷刺骨的水狱,停留在镜影破碎、姐姐消散的绝望瞬间。
“姐……姐姐……”她喃喃出声,泪水瞬间决堤,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没入鬓角。
萧煜心头一涩,伸手,用指腹有些笨拙地替她擦拭眼泪,声音低沉而沙哑:“都过去了……你还活着。”
他的触碰带着薄茧,有些粗糙,却奇异地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温度。璎珞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心疼与坚定,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他持剑劈开水牢的决绝,他染血怀抱的温暖,他一路的护送……
是他,将她从那个绝望的深渊里,硬生生捞了出来。
“萧……煜……”她再次唤出这个名字,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
“嗯。”萧煜应了一声,将她轻轻扶起一些,拿起旁边温着的水囊,小心地凑到她唇边,“先喝点水。”
温水润泽了干涸的喉咙,也让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不少。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处行驶的马车中,窗外是陌生的、荒凉的山景。
“我们……这是在哪里?”
“在北上的路上。”萧煜言简意赅,“京城已不能回去。我们去陨星原,那里安全。”
陨星原?璎珞隐约听过这个地方,是北境边陲一个龙蛇混杂、不受朝廷完全掌控的区域。他竟然在那里有根基?
她低头,看向自己依旧紧握的右手,那枚镜片碎片硌在掌心,传来熟悉的、带着一丝悲凉的温热。姐姐……最终还是为了她和那个孩子……
心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让她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怎么了?”萧煜立刻察觉,眉头紧锁,“伤口疼?还是……”
璎珞摇了摇头,泪水再次无声滑落:“姐姐她……为了救我……为了那个孩子……消散了……”她哽咽着,将镜影彼岸最后发生的事情,断断续续地告诉了萧煜。包括那蚀灵迷雾,那帝星血脉的婴儿,以及青木以心头血和自身消散为代价,暂时封印了婴儿眉心的诅咒烙印。
萧煜静静地听着,尽管早已通过镜片感应知晓部分,但亲耳听她带着如此深切的悲痛述说,依旧让他心中震动。他看着她脆弱哭泣的模样,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心疼,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伸出手,不是握住她的手,而是绕过她的肩膀,将她轻轻地、却不容拒绝地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璎珞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挣脱。这怀抱过于亲密,带着属于他的、强烈的男子气息,让她心慌意乱。
“别动。”萧煜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想哭,就哭出来。这里没有别人。”
他的手臂坚实有力,胸膛宽阔温暖,仿佛能为她隔绝外界所有的风雨与险恶。挣扎的力气,在这一刻仿佛被抽空。连日来的惊恐、悲伤、委屈与无助,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终于不再压抑,将脸埋在他胸前,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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