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东宫显德殿。李承乾端坐在书案后,手中拿着一份刚刚由暗卫呈上的、墨迹未干的密报。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纸上的每一个字:
“王宁远,化名。本名王琰。祖籍金陵。父王俭,前隋江都通守,入唐后任苏州别驾。武德七年,卷入‘吴郡谋逆案’,坐实勾结前隋余孽、意图不轨之罪。王俭拒捕被杀,王氏满门男丁尽诛,女眷没入掖庭。唯幼子王琰,得忠仆拼死掩护逃脱,下落不明。其母萧氏,系前陈宗室女,于狱中自尽。其姐王氏,没入掖庭后次年病殁…”
“王琰逃脱后,隐姓埋名,辗转流落蜀中,拜一隐士为师,习文练武。贞观初年潜回江南,暗中联络旧部,似有所图。贞观九年,化名王宁远,自蜀道入关中,抵长安。行踪隐秘,目的不明。随身携带一枚螭龙纹玉玦,疑为王氏祖传信物…”
李承乾放下密报,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清源居”里那个被仇恨煎熬的灵魂。
“金陵王氏…前朝余孽…螭龙玉玦…”他低声自语,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深不可测的弧度。
“王宁远…王琰…有意思。这枚棋子…或许真能派上大用场。”
马车碾过长安城东最后一段夯土官道,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最终停在一扇毫不起眼的黑漆木门前。王宁远跟在李承乾身后下车,环顾四周。灰扑扑的坊墙,几株半枯的槐树,几户人家紧闭的门扉,巷子尽头隐约传来货郎有气无力的叫卖声。这里太普通了,普通得如同长安城万千角落中任何一个被遗忘的片段。
“殿下,就是这里?”王宁远忍不住低声问。他想象中的“暗影”总部,即便不是森严壁垒,也该有些不同寻常的气象。
李承乾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并未直接回答。他抬手,屈指在门扉上以一种奇特的节奏敲击了数下——三长两短,再一长。片刻沉寂后,门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向内滑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粗布短褐、面容朴实得像地里老农的中年汉子探出半张脸,眼神却锐利如鹰隼,飞快地扫过李宁远,最终落在李承乾身上,微微颔首。
“殿下。”
门无声地敞开,李承乾当先步入。王宁远紧随其后,一脚踏进门内,眼前景象骤变。
外面是破落巷陌,门内却是别有洞天。迎面是座规整的庭院,青砖铺地,打扫得一尘不染。几丛翠竹依墙而立,角落里一口青石水缸养着几尾红鲤,水面浮着几片睡莲叶子。正厅三间,门窗紧闭,两侧各有厢房。一切都显得整洁、安静,甚至有些过分朴素,唯一显眼的,是院中一株高大的古槐,枝桠虬结,几乎遮蔽了小半个天空,投下浓重的阴影。
“是不是有些失望?”李承乾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响起,带着一丝调侃。
王宁远定了定神,压下心头那点落差感,摇头道:“大隐隐于市。越是寻常,才越是安全。”他目光扫过四周紧闭的门窗,以及那个又悄然隐入角落阴影里的“老农”,敏锐地察觉到这看似平静的院落里,至少有三道气息将自己若有若无地锁定了。
李承乾赞许地点点头,不再多言,径直走向正厅左侧一间看似堆放杂物的厢房。推开门,一股陈年木料和尘土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果然堆满了破损的桌椅、蒙尘的农具、一些散开的麻袋,光线昏暗。
王宁远正疑惑,却见李承乾走到最里面,俯身摸索墙角一块看似与地面严丝合缝的青砖。手指在砖缝几个特定的位置快速按压了几下。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转动声响起。紧挨墙角的一个沉重旧木柜竟无声无息地向侧面滑开半尺,露出了后面黑黢黢的洞口!一股带着土腥味的、阴冷潮湿的空气瞬间涌出。
李承乾从袖中摸出一支小巧的铜管,轻轻一旋,管内竟有微弱的火光亮起,竟是一支精巧的火折。他当先弯腰钻了进去。王宁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骤然涌起的紧张与好奇,紧随其后。
身后,木柜悄然滑回原位,隔绝了最后一丝天光。
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行。脚下是向下延伸的粗糙石阶,布满湿滑的青苔。李承乾手中的火折光芒有限,只能照亮前方几步距离。空气沉闷而潮湿,带着浓重的泥土和陈腐气息,偶尔还有水滴从头顶的岩缝落下,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走了约莫数十级台阶,地势渐平,通道也开阔了些许,可容两人并肩。两侧是凹凸不平、布满水痕的天然岩壁,有些地方明显有人工开凿修整的痕迹。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嵌着一个早已锈蚀殆尽的青铜灯盏,昭示着此地曾经的用途绝非寻常。
“小心脚下。”李承乾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带着回响,“此地年久失修,有些地方不太稳当。”
王宁远依言放慢脚步,借着微光仔细观察。通道并非笔直,时有转折,岔路也渐渐多了起来。有些岔路口被巨大的条石或坍塌的土方堵死,只留下仅供一人侧身挤过的缝隙;有些则黑黢黢地延伸向未知的深处,仿佛巨兽张开的口。
“殿下,这秘道…究竟通向何方?竟有如此规模?”王宁远忍不住问道。幽深的地道,无尽的黑暗,压抑的环境,足以让任何初次进入的人心生不安。
“终南山深处。”李承乾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起于何时已不可考。有说是前朝末帝杨广为避祸所修,也有说更早。高祖起兵时,曾短暂用过其中几段,后来便封存了大部分。父皇登基后,也只重新启用了极小部分,绘制了简略舆图。”
他停下脚步,用火折照亮前方一处特别宽阔的岔路口。这里的地面较为平整,石壁上残留着大片烟熏火燎的痕迹,角落里甚至散落着一些朽烂的木头和破碎的瓦罐,显然曾有人在此长期停留。
“此处算是个中转。”李承乾指了指那些遗迹,“高祖时,曾作为一处临时粮仓和兵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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