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驿馆,天字一号房内烛火通明。炭盆烧得很旺,驱散了冬夜的寒气,却驱不散李承乾眉宇间的凝重。
王林垂手肃立,正低声汇报着刚刚汇总来的信息:
“殿下,查清楚了。那高员外,名高允,是定州本地豪商,以粮行起家,近年生意做得很大,触角伸到了布匹、车马行当。在定州官场人脉颇深,与太守钱文礼、别驾赵文宣都过从甚密。关于走私的传闻,一直都有,但苦无实证。这次死的那个外室柳氏,身份成谜,邻里只知是高员外去年带回安置的,深居简出,极少露面。”
“高允人呢?”李承乾问。
“案发时他正在粮行盘账,有众多伙计作证,似乎没有作案时间。被传唤到府衙后,表现得悲痛欲绝,坚称柳氏只是他怜其身世凄苦收留的弱女子,与人无冤无仇,不知为何遭此横祸。对于仆妇提到的床下暗格,他先是矢口否认,后来在衙役仔细搜查下才不得不承认,说是存放一些私房钱和贵重首饰的地方,但坚称昨夜清点时还在,今日就被盗了,定是凶手所为。”
“鬼话连篇!”李承乾冷哼一声,“一个深居简出的外室,床下暗格藏着私房钱?凶手不拿明显财物,专偷这个?更可疑的是,那柳氏的用度,根本不像得宠外室!这高允,身上必有蹊跷!”
他站起身,在室内踱步:“粮行…走私…军械…”他猛地停住脚步,眼中寒光一闪,“王林,动用我们在定州的‘眼睛’,重点查高记粮行!特别是最近半年,他们的大宗粮草去向!是否有异常损耗?是否有运往非指定区域的记录?还有,定州驻军、武库那边,也要暗中留意,是否有军械异常流出或报损!”
“是!”王林立刻领命,犹豫了一下又道,“殿下,还有一事。我们的人发现,定州太守钱文礼,在得知殿下驻跸驿馆且过问了槐花巷命案后,似乎…有些坐立不安。就在一个时辰前,他府邸的后院,有火光闪烁,持续时间不长,但烟味很特别,像是…焚烧大量纸张的味道。”
“烧账本?!”李承乾眼神骤然锐利如刀,“看来这位钱太守,心里有鬼啊!他以为烧了就能一了百了?天真!”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继续盯紧他!看他接下来还有什么动作!另外,加派人手,盯死高允!孤倒要看看,这小小的定州城,到底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遵命!”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驿馆内一片安静,只有巡逻卫兵踏过积雪的咯吱声。然而,在天字一号房内,李承乾毫无睡意。他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夜行衣。
“殿下,您真要亲自去?”王林满脸担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承乾声音低沉,眼神在烛光下亮得惊人,“高允粮行的仓库,还有那槐花巷的凶宅,孤要亲自去看看。钱文礼烧账本,说明他怕了,但也说明关键证据可能就在这些地方!你留在此处坐镇,随时接应。”
“殿下,太危险了!让属下去吧!”王林急道。
“你目标太大。”李承乾不容置疑地摆摆手,“孤的身手,你还不放心?况且,暗处还有‘影卫’。”他指的是太子身边最隐秘、武功最高的贴身暗卫,通常只有两到三人,如影随形。
不再多言,李承乾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翻出驿馆后窗,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
他的第一个目标,是高记粮行位于城西的最大仓库区。凭借着超凡的身手和对地形的精准判断,他轻松避开了几队懒散的更夫和巡逻兵,潜入了仓库区外围。
巨大的粮仓如同黑色的巨兽匍匐在雪地上。李承乾如同壁虎般贴着一座粮仓的外壁,敏锐的感官提升到极致。他听到了仓库深处隐约的交谈声,是倭语!虽然刻意压低,但那独特的发音和腔调,李承乾曾在鸿胪寺接触倭国使臣时听过!
“…米粮…已入库…‘刀’…在…老地方…”
“…小心…唐人太子…在城里…”
“…‘八岐’…会处理…”
断断续续的交谈,夹杂着风声,听不真切,但“米粮”、“刀”、“八岐”这几个关键词,如同惊雷在李承乾心中炸响!果然涉及粮食和军械走私!而且有倭人参与!“八岐”听起来像是个代号或组织名!
他屏住呼吸,试图靠近听得更清楚些。但就在这时,仓库内传来一阵脚步声,谈话声戛然而止。李承乾立刻隐入更深的阴影。
不多时,几个穿着苦力短褂、但身形矫健、眼神锐利的人影从仓库侧门闪出,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番后,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其中一人腰间鼓鼓囊囊,看形状绝非寻常物件。
李承乾没有轻举妄动跟踪,他的目标是仓库本身。等那几人走远,他如同狸猫般潜入仓库内部。里面堆满了麻袋,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的气息。他仔细探查了几个可疑区域,在一处看似堆放杂物的角落,发现了地面有近期被重物反复拖拽的痕迹。移开几个空麻袋,一块活动的地板露了出来!
掀开地板,下面是一个不大的地窖。窖内空空如也,但空气中残留着浓重的桐油和铁锈混合的味道——这是保养武器的特有气味!角落里,还散落着几粒不属于本地品种的稻谷!
证据!虽然武器已被转移,但这气味和稻谷就是铁证!高允粮行,就是走私军械和粮食的中转站!而那倭语交谈,更是坐实了有境外势力参与其中!
李承乾心中杀意升腾。他迅速退出地窖,恢复原状,马不停蹄地赶往第二个地点——槐花巷凶宅。
凶宅已被官府贴上封条,但守卫松懈。李承乾轻松潜入。屋内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他直奔卧房,仔细检查那个空了的暗格。暗格内部打磨光滑,边缘有细微的摩擦痕迹,显然经常开启。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暗格内壁和底部细细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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