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的清晨,星星还缀在天上,豆宝就被爹磨镰刀的“沙沙”声吵醒了。她披衣起来,看见灶间的灯亮着,娘正往竹篮里装煮好的鸡蛋,白汽裹着蛋香漫出来,在门框上凝成细珠。
“快吃两个蛋,”娘把热乎的鸡蛋往她手里塞,“等下去年集,路远,得垫垫肚子。”篮子里还放着块蓝布,是娘连夜缝的钱袋,针脚密密的,边缘还绣了朵小小的梅花。
沈爷爷的竹杖声在院外响起时,爹刚把独轮车推出门。车斗里铺着层稻草,上面放着个空麻袋——是要去装新碾的米,还有给沈爷爷扯的蓝布。“叔,您坐前面,我推着稳当。”爹往车斗前挪了挪稻草,拍了拍车杆。
沈爷爷摆摆手,把竹篓往车斗里放,里面装着些晒干的野山楂,红得像串小灯笼。“我走着就行,活动活动筋骨。”他摸了摸豆宝的头,“丫头把这山楂拿着,路上馋了吃。”
年集在十里外的镇上,天不亮就热闹起来。刚到街口,就听见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混着油炸糕的甜香、卤味的咸香,还有牲口身上的草料味,在冷冽的空气里搅成一团,暖烘烘的。
“来看这糖人!”一个捏糖人的老师傅举着根竹签,上面的孙悟空瞪着圆眼,金箍棒亮得像镀了层金。豆宝看得挪不动脚,沈爷爷掏出两个铜板递过去:“给丫头捏个兔子,她属兔。”
糖稀在老师傅手里转着圈,很快就捏出个肥嘟嘟的兔子,长耳朵耷拉着,嘴里还叼着根胡萝卜。豆宝举着糖人,糖霜沾在指尖,甜得她舌尖发麻,看什么都觉得亮晶晶的。
爹推着车在人群里慢慢挪,车轱辘压过青石板,发出“咕噜咕噜”的响。路过布摊时,娘停下来摸了摸那块藏青色的布:“给叔做件新棉袄,这布厚实,挡风。”沈爷爷要掏钱,被娘按住了:“您别管,这是我们的心意。”
布摊老板是个胖婶,笑着往娘手里塞了两尺红布:“添点喜,给丫头扎红头绳。”红布在风里飘着,像团跳动的火苗,把周围的喧闹都染得亮堂了些。
沈爷爷拉着豆宝往杂货摊走,那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年画,有胖娃娃抱鲤鱼的,有财神爷笑盈盈的,纸页上的颜色鲜得像要滴下来。“挑两张,”他指着一张画着梅花的,“贴在你床头,来年准顺顺当当。”
豆宝选了张有蔷薇花的,粉嘟嘟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看着就像院角那丛快冒芽的蔷薇。她小心地卷起来,放进爹的麻袋里,生怕压皱了边角。
日头爬到头顶时,独轮车已经装得满满当当。米袋压在最下面,上面摞着年画、布料、炸丸子的油,还有沈爷爷给张奶奶捎的降压药。娘往豆宝手里塞了个刚买的肉包子,热乎的馅汁烫得她直哈气,却舍不得松口——里面的白菜粉丝混着肉香,比家里的糙米饭鲜多了。
“去那边看看对联,”爹指着不远处的摊点,“得请先生写副好的,上联要带‘福’字,下联得有‘寿’字。”
写对联的先生戴着副老花镜,毛笔在红纸上走得飞快,墨香混着松烟味,比胭脂还提神。沈爷爷站在旁边看,忽然指着其中一幅说:“这‘春归大地’写得有劲儿,就它了。”先生笑着把对联卷好,用红绳捆了,“老人家好眼光,这字沾着喜气呢。”
往回走时,太阳已经西斜。独轮车在石板路上颠簸,麻袋里的年画偶尔露出一角,粉蔷薇在暮色里泛着暖光。豆宝坐在车斗前,腿上盖着爹的棉袄,听着沈爷爷讲他年轻时赶年集的事——那时候没独轮车,背着布袋子走二十里地,就为给孩子买块糖。
“现在多好,”娘走在车边,踢掉鞋上的泥,“有车推,有糖吃,日子一年比一年甜。”风里飘来远处鞭炮的脆响,零星的,却像在预告着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快到村口时,沈爷爷忽然让爹停下车,从竹篓里拿出个油纸包递给豆宝。里面是块芝麻酥,碎糖渣掉在棉袄上,像撒了把星星。“路上没舍得给你吃,”他笑着说,“这酥甜,配着年味儿才对。”
豆宝咬了一口,芝麻的香混着糖的甜,在舌尖慢慢化开。她看着车斗里晃悠的年画,想着贴在床头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年集的喧闹里,藏着的全是盼头——盼着新棉袄穿在身上的暖,盼着对联贴在门上的红,盼着一家人围坐时的笑,还有这日子,像芝麻酥一样,层层叠叠全是甜。
夜色漫过来时,独轮车的轱辘声在巷子里荡开,混着沈爷爷的竹杖声,像支慢悠悠的调子。豆宝摸了摸兜里的糖人兔子,虽然化了些,指尖的甜却一点没散,像把年集的暖,悄悄藏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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