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回到偏院时,手脚仍在发颤,侍女递来的热茶捧在手里,却暖不透心底的寒意。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耳边总回响着侍女临死前的眼神,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去,把那碗安神汤端来。”她捂着心口吩咐,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些日子因着宫女被处置的事,她夜夜难眠,只能靠汤药勉强入睡。
侍女很快端来黑漆托盘,白瓷碗里的药汤泛着浅褐色,飘着淡淡的药香。
吕氏闭着眼喝了大半,刚放下碗,忽然觉得舌尖发麻,紧接着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眼前阵阵发黑。
“这汤……”她指着碗,话没说完就栽倒在妆台上,发髻散了,珠钗滚落一地。
偏院顿时乱成一团,煎药的铜炉被打翻,药汁溅在青砖上,吕氏在榻上挣扎,意识模糊间。
同时,朱元璋按着腰间的玉带站在榻边,眉头拧成个疙瘩,目光紧紧锁着榻上的朱允熥。马皇后坐在榻沿,指尖轻轻抚过孙儿额前的碎发,声音压得极低:“戴思恭,允熥这烧当真退了?昨儿还说凶险得很呢。”
朱标站在父亲身后,闻言松了口气,伸手试了试儿子的体温,果然不烫了,眼眶微红:“多谢戴太医,这些两日辛苦了。”
“殿下言重了。”戴思恭躬身道,“臣只是尽本分,倒是三皇孙自身底子扎实,又或是……天意护佑吧。”他说着,目光扫过榻边那碗没喝完的药——那是常氏亲自守在药炉边煎的,说是用了老家带来的几味“寻常草药”,当时他还担心药性相冲,没成想竟有这般奇效。
朱元璋“哼”了一声,语气却松快了些:“什么天意?是这小子命硬!回头让常氏好好照看着,别再让他疯玩着凉。”话虽硬,眼角的褶子却浅了些。
正说着,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太监连滚带爬地进来:“陛下,娘娘,不好了!吕侧妃……吕侧妃在偏院出事了!”
马皇后脸色微变,朱元璋眉头又竖了起来:“出什么事?”
“说是……喝了安神汤,忽然中毒了,现在已经……已经没气了!”
朱标猛地回头,眼里满是震惊。戴思恭也愣了,下意识道:“吕侧妃?她前几日还来求过治失眠的方子,臣给的都是温补的药,怎么会……”
朱元璋的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猛地看向殿门:“去查!给朕查清楚,是谁敢在宫里动手脚!”
东宫偏殿的烛火猛地晃了晃,朱允炆扑到吕氏榻前时,膝盖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闷响。他一把攥住吕氏冰凉的手,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砸在吕氏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母妃!母妃你醒醒啊!”他的声音哽咽得几乎断裂,小手用力摇晃着吕氏的肩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儿臣错了,儿臣不该跟你赌气,儿臣再也不偷偷溜出去玩了……”
旁边的侍女想扶他起来,却被他狠狠甩开:“别碰我!母妃只是睡着了,她会醒的,她还要看我背书呢……”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半块没吃完的糕点,那是早上吕氏塞给他的,“母妃你看,你给我的糕点还在呢,儿臣留了一半给你……”
眼泪模糊了视线,他把糕点往吕氏手里塞,却怎么也塞不进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双总是温柔抚摸他头顶的手,再也不会动了。巨大的悲恸瞬间将他淹没,他伏在吕氏身上放声大哭,哭声凄厉得像只受伤的幼兽,在空旷的殿宇里回荡。
“母妃——!”
朱标跨进殿门时,正听见那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脚步猛地顿住,目光落在榻前小小的身影和榻上毫无生气的人身上,脸色瞬间煞白。他快步上前,一把将朱允炆揽进怀里,自己的手却控制不住地发颤,指尖触到吕氏冰冷的衣袖,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允炆,好孩子,起来。”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眼眶泛红,看向榻上的人时,眼底翻涌着难以言说的痛楚——那是他的侧妃,是允炆的生母,前几日还笑着说要给允炆做新的虎头鞋。
朱允炆在他怀里哭得几乎窒息,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襟:“父王,母妃不动了,她不看我了……”
朱标闭了闭眼,将儿子搂得更紧,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吕氏的手背上,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喉间哽咽:“我知道,我知道……”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觉得心口堵得厉害,眼前阵阵发黑。往日里吕氏温婉持重的模样一一闪过,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父王,母妃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朱允炆的哭声渐小,却带着浓浓的恐惧,像只迷失方向的小兽。
朱标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腥甜,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不是的,母妃只是累了,要好好睡一觉。”他抬手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殿外的风卷着落叶呜咽而过,像是在应和这殿内的悲戚。
另一边戴思恭带着几位太医围着榻前细细查验,银针刺入安神汤碗中,针尖莹白无变;用银针反复试探,依旧毫无异常。为首的老太医捋着胡须,眉头拧成疙瘩:“怪哉,脉象显示是急病突发,可这汤、这吃食,半分毒物也验不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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