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的星露谷,秋色已臻极致,仿佛大自然打翻了调色盘,每一种色彩都浓郁到了极点——枫叶是燃烧的赤金,橡树是沉静的赭褐,天空是洗练的钴蓝。然而,在逐渐缩短的白昼里,这片绚烂也显露出一丝繁华将尽的静谧。凡·斯塔布斯依旧稳步朝着他的资金目标前进,但生活的画布上,属于年轻人的色彩也愈发鲜明起来。
一个周五的晚上,地下室再次传来了乐队练习的召唤,那熟悉的、带着电流杂音的贝斯前奏透过地板隐隐传来。凡推开门时,发现气氛比平时更热烈些。阿比盖尔正对着调音器拧着她的电吉他琴弦,眉头锁成一个小小的川字;山姆在一旁敲打着电子鼓垫,调试着采样音效,不时发出几个突兀的爆炸声;而塞巴斯蒂安则对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流动着复杂的频谱图和波形,他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整着某个效果器参数。
“来的正好,凡!”阿比盖尔看到他,立刻举起吉他抱怨道,“我的一弦好像总是容易跑音,烦死了!是不是该换一套了?这都用了好几个月了!”
凡对吉他弦的了解仅限于知道它们会断,但还是走过去象征性地看了看那根纤细的金属弦。“也许只是锁弦钮有点松?”他尝试着帮忙拧紧了琴头那个小小的旋钮。
“好像……是好点了?”阿比盖尔半信半疑地拨弄了几下琴弦,侧耳倾听,“不过下次去祖祖城真得买套新的了,听说镀膜的手感更好。”她叹了口气,随即又兴奋起来,眼睛闪着光,“对了,我们刚试着排了首新的,节奏超级带感!塞巴斯用了新的混响和延迟效果,营造的空间感绝了!快来听听!”
音乐再次响起,失真吉他的riff如同利刃劈开空气,电子鼓的节奏密集而富有弹性,塞巴斯蒂安铺陈的合成器音效确实比以往更加丰富和有层次,如同在声音的画布上泼洒下朦胧的光晕与深邃的阴影。
练习间隙,山姆一边仰头灌着冰镇汽水一边提议,额前的金发被汗水黏在额角:“嘿,你们发现没?今晚月亮特别亮!像个大银盘似的!反正时间还早,曲子也练得差不多了,要不要去广场那个‘迷宫’玩玩儿?虽然万灵节还没到,但平时晚上去,黑灯瞎火的,也挺刺激的!”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阿比盖尔的积极响应,她本就喜欢这种带点探险意味的活动。塞巴斯蒂安从电脑屏幕前抬起眼,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但收拾连接线和设备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显然没有反对的意思。凡也觉得在闷热的地下室待久了,换个活动呼吸下新鲜空气不错,便也点头答应了。
四人趁着皎洁得近乎奢侈的月色,溜达到了小镇广场。所谓的“迷宫”,其实是刘易斯镇长为了即将到来的万灵节,用金黄的稻草堆和刷成黑色的木板临时搭建的,平时白天看来只是个略显粗糙的摆设,但在清冷的月光下,影影绰绰的通道和转角,倒真凭空生出了几分神秘诡谲的氛围。阿比盖尔一马当先,像只灵巧的猫一样钻了进去,山姆大笑着紧跟其后,很快,迷宫深处就传来他们故意压低声音吓唬彼此、又忍不住爆发的惊叫和笑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凡和塞巴斯蒂安走在后面,速度慢得多,更像是在散步。塞巴斯蒂安双手插在黑色外套的口袋里,微微低着头,沉默地走着,对前方同伴孩子气的喧闹似乎流露出些许无奈的纵容,但又没有真的转身离开。凡跟在他身边半步远的位置,月光将两人一高一矮的影子在石板路上拉得很长,几乎要融在一起。
“他们俩……总是这么……精力充沛。”凡找了个安全的话题,打破了沉默。
“……嗯。”塞巴斯蒂安从鼻子里应了一声,过了几秒,才像是补充说明般低声说道,“……习惯了。”语气平淡,听不出是抱怨、疲惫,还是藏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对这份活力的默许。
他们在迷宫深处一个相对开阔、被稻草堆环绕的安静角落停了下来。这里能隐约听到山姆和阿比盖尔在另一端笑闹和奔跑的声音,却又好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属于另一个热闹而遥远的世界。清亮的月光从稻草堆参差的缝隙里流淌下来,如同舞台的追光,落在塞巴斯蒂安略显苍白的侧脸上,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
“……其实偶尔像这样出来一下,”他忽然又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几乎要融进夜风里,像是无意识的喃喃自语,又像是仅仅说给身边这个能理解这份安静的人听,“……也不算太坏。”
凡闻言,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没有接话,只是同样放松地站在那儿。两人就这样在月光笼罩的迷宫里安静地站了一会儿,肩并肩,分享着一份截然不同于地下室音乐轰鸣的、宁静而奇特的陪伴。空气微凉,带着稻草干燥的气息。
几天后,凡在整理农舍阁楼,为即将到来的(虽然在他感觉中依旧不算紧迫的)农舍扩建提前清理储物空间时,在一个积满灰尘、散发着陈旧木头气味的旧木箱角落里,发现了一把被柔软麂皮布小心包裹着的、老旧的十孔口琴。金属琴身有些许氧化的暗斑和锈迹,但结构看起来依然完整,琴格间的金属片也没有松动。他好奇地擦了擦,凑到嘴边试着吹了一下,气息穿过簧片,还能发出几个略显生涩但音准尚存的清脆声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