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粥的香气,是这片死寂土地上,唯一属于“生”的味道。
一口口翻滚着白色米浆的大锅前,饥民们颤抖着伸出枯枝般的手,捧着残破的瓦碗,将那滚烫的液体送入口中。
有人喝得太急,喉咙被烫得嘶哑抽搐,却死死抿着嘴,一滴都舍不得浪费。
更多的人,是无声地流着泪。
那浑浊的泪水,滴入同样浑浊的米粥里。
他们喝下的不是粥。
是命。
“曹大人……您是活菩萨……”
一个老汉双膝一软,对着曹靖的方向,重重磕下头去,额头撞在干裂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曹靖连忙将他扶起。
看着周围那一张张重新泛起一丝血色的脸,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然而,这片刻的安宁,被骤然响起的马蹄声彻底踏碎。
那声音沉重、急促,带着金属的冷酷,像是一柄铁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滚开!都给我滚开!”
一队披着黑甲的城防营兵马,冲开人群,如同一道黑色的潮水,蛮横地撞翻了锅,踩烂了碗。
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冰冷的铁蹄踩灭。
脑满肠肥的国舅郭枭,高坐于马背之上,手中的马鞭遥遥指向场中的曹靖,脸上满是狰狞的暴虐。
“曹靖!”
他雷霆般怒吼。
“你好大的狗胆!竟敢私自动用朝廷赈灾粮,煽动灾民!此等行径,与谋反何异!”
“来人!将此獠给我拿下,就地正法!”
数名士兵手持长枪,目露凶光,恶狠狠地扑了上来。
曹靖没有动。
可他身前,那些刚刚喝下活命粥的饥民,却自发地围了上来。
他们没有武器。
只有一具具瘦到脱形,风一吹就会倒下的身躯。
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在曹靖面前,组成了一道摇摇欲坠,却无比坚决的人墙。
郭枭的怒火,被这群他眼中的“蝼蚁”彻底点燃。
他抽出腰间那柄象征权力的佩刀,刀尖寒光闪烁,直指人群。
“反了!你们这群贱民,都反了!”
“本国舅有令!但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士兵们被这道命令逼迫着,手中的长枪发出嗡鸣,寒冷的枪尖,向着人墙缓缓挺进。
“不要!”
曹靖嘶吼一声,推开挡在身前的几位老人,独自一人,迎着那一片冰冷的兵锋走了出去。
他站定在郭枭的马前。
身形单薄,脊梁却挺得笔直。
“一人做事一人当。”
“粮,是我买的。粥,是我熬的。与这些乡亲们,无半点干系。”
郭枭在马上俯瞰着他,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眼神里满是胜券在握的戏谑:“现在认罪了?晚了!”
曹靖没有理会他的嘲讽。
他反而猛地提高了音量,运足了气力,确保自己的每一个字,都能清晰地传进在场每一个士兵,每一个百姓的耳朵里。
“我只问国舅爷一句!”
“你与城中富商勾结,将朝廷赈灾粮囤积于仓,坐等粮价飞涨,意图倒卖国粮,发这国难财,是也不是?!”
“你故意拖延文书流程,坐视城外百万生灵于水火之中,视人命如草芥,是也不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直刺人心!
“你这种吞食民脂民膏,挖国家根基的国贼!才是真正的谋反!”
郭枭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他随手就能捏死的九品小官,竟敢当着三军将士的面,揭他的老底!
斩仙台上,孙悟空看得目眦欲裂,一棒子将脚下的仙石砸成齑粉。
“好!骂得好!这等腌臢货色,就该一棍子打成肉糜!俺老孙若在,定叫他脑袋开花!”
轮回镜中,曹靖的质问,还在继续。
他猛地伸出双手,抓住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九品官袍,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两侧奋力一扯!
“刺啦——!”
象征着朝廷法度的官袍,应声而裂!
他将那破碎的布料,狠狠摔在脚下满是尘土的地上!
“我曹靖,十年寒窗,金榜题名,所求为何?!”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只为有朝一日,能学以致用,报国安民!”
“可若为官,就要与你这等国贼同流合污!”
“若为官,就要眼睁睁看着饿殍遍野,而无动于衷!”
“若为官,就要把腹中圣贤书,尽数读到狗肚子里去,昧着良心,说那不是人话的话!”
他嘶哑地咆哮起来,吼声震天!
“这官,不做也罢!”
这五个字,像是一道天雷,在每个人的心头轰然炸响。
那些奉命前来的士兵,许多人也是贫苦出身,家中亦有亲人正在忍饥挨饿。
他们握着长枪的手,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一派胡言!”
郭枭彻底慌了,他能感觉到,自己对军队的掌控,正在出现一丝裂痕。
“妖言惑众!蛊惑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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