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被天景城吞了下去。
大理寺水牢。
腐臭的污水漫过胸口,寒意刺穿着陆尘的四肢百骸。
烙铁留下的焦痕与鞭伤交错,每一次呼吸都撕心裂肺的剧痛。
但他死死咬着牙关,不允许自己昏过去。
他在等。
以身为饵,鱼已上钩。
现在,他在等那个执棋的国手,来收这盘用他的血肉铺就的棋局。
忽然,一阵细微的水声从牢房最阴暗的角落传来。
陆尘猛然睁开眼,死死盯住声音的源头。
哗啦——
一个身影狼狈地从污水中钻出,浑身湿透,发冠歪斜,华贵的衣袍上沾满了污泥与苔藓。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他手臂划过,鲜血混着污水滴落。
可那张年轻的脸,那双在昏暗中依旧闪烁着帝王星辉的眼眸,不是太子赵衡,又是谁?
“陆……陆大人……”
赵衡的声音因急切和力竭而微微发颤,他几步抢到陆尘面前,当看清他身上那已不成人形的恐怖伤势时,眼眶瞬间通红。
“殿下……”
“您……来了就好。”
“别说话!”
赵衡从怀中掏出一个被水浸透但保护完好的玉瓶,倒出一粒散发着异香的丹药,塞进陆尘嘴里。
“九转续命丹!撑住!孤马上带你出去!”
药力化开,一股暖流涌入心脉,暂时压制住了那濒临崩溃的伤势。
陆尘深吸一口气,剧烈地咳出两口瘀血,脸色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血色。
他一把抓住赵衡的手臂,力道之大,竟让太子都为之一惊。
“殿下,来不及了。”
“周世显……很快就会回来‘赐死’我。听我说,时间不多。”
“林居同不止是贪墨!”赵衡看着他,眼中怒火与悲痛交织,“孤已查到,他与北境蛮族有染!”
“不止!”
陆尘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是叛国!”
“他用贪墨的军饷,换成劣质兵器卖给蛮族,换取他们支持他改朝换代!”
“他将我大晟北境的兵力布防图,当做他登基的投名状,献了出去!”
轰!
赵衡的大脑一片空白。
通敌、卖国、换军备、献布防图……
任何一条,都是灭国之罪!
他虽然猜到林居同狼子野心,却万万没想到,竟是疯狂到了要掘断整个王朝根基的地步!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赵衡的脊椎直冲天灵盖。
“殿下,你现在明白了吗?”
“我那份只弹劾贪墨的奏折,为何会让他如此疯狂。”
“因为我无意中,已经踩到了他最致命的尾巴!”
“他必须让我死,而且必须让我背着‘通敌’的罪名去死,才能掩盖他自己!”
“孤……孤明白了……”赵衡的声音都在发颤,“陆大人,你故意放出‘土地庙’的消息,就是为了引孤前来……你这是在寻死啊!”
“殿下。”
“臣的命,不重要。”
“一个六品御史的命,在那些大人物眼里,轻如鸿毛。”
“不!”赵衡嘶吼出声,“你的命,比这江山任何一颗明珠都重!孤带你走!留得青山在,我们总能找到证据!”
“证据?”
陆尘摇了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殿下,真正的证据,从来不是藏在暗室里的账册。”
“而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所有人都看得见的东西。”
他用尽力气,指了指身下一块松动的地砖。
“我故意放出的‘土地庙’消息,是假的,也是真的。”
“那里没有账册,但有我留给您的……最后一份奏折。”
赵衡一愣,急忙撬开地砖。
里面没有金银,没有密信,只有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沉甸甸的巨大卷轴。
他颤抖着手打开一角,借着微光,瞳孔骤然收缩!
那上面,不是工整的字迹。
而是一个个鲜红刺目的血手印!
每一个手印下,都用泣血般的笔触,记录着一个名字,一个家庭,以及他们如何因赈灾粮被贪、家破人亡的悲惨遭遇!
“这是……”
“万民书!”
陆尘的声音,带着一种神圣的骄傲。
“殿下,臣在城外施粥数月,不仅仅是为果腹。”
“我记录下了每一个受难者的血泪,请他们按下了手印。”
“这上面,有三千六百个名字,三千六百个家破人亡的冤魂!”
赵衡只觉得这卷轴重若泰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殿下,”陆尘死死抓住他的手,眼神亮得像两颗寒星,“一份御史的奏折,林居同可以驳,可以烧,可以污蔑为构陷。”
“但一份三千六百位百姓用血写成的万民书,他怎么驳?!”
“他敢烧吗?!”
“我明白了……”赵衡瞬间悟透了所有关节,泪水夺眶而出,“土地庙是诱饵,引开林居同的爪牙。而你的死……”
“我的死,是献祭。”
陆尘坦然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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