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法师的西行,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特定的圈子里漾开几圈涟漪后,很快便消失在安西日益繁杂的日常事务与边境零星的摩擦之中。庭州依旧在按部就班地壮大,四镇之地生机勃勃,仿佛那条通往西方的求法之路,只是这片土地上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
然而,潜流总是在最平静的水面下涌动。
秋去冬来,庭州迎来了皑皑白雪。都督府的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李恪正与马周、侯君集(自高昌返回述职)商议着来年的屯垦与边防计划。王德悄无声息地进来,递上一封来自疏勒的密报。
李恪展开一看,眉头微蹙。密报是疏勒镇守使发来的,提及近两个月来,疏勒以西、葱岭以东的几个小国和部落,如朱俱波、斫句迦等,与安西的贸易往来明显减少,其派往疏勒互市的商队规模缩小,且带来的多是些普通皮货、药材,以往常见的玉石、金砂等贵重物显着减少。问及缘由,商队头领大多含糊其辞,只言路途不太平,或言部落内部事务繁忙。
“路途不太平?”侯君集冷哼一声,“自王爷平定西域,剿灭马匪,商路何时如此‘不太平’过?我看,是人心不太平!”
马周沉吟道:“这些部落小国,地处吐蕃与我安西之间,向来首鼠两端。此前慑于王爷兵威,与我交好。如今吐蕃沉寂一年有余,莫非……是他们又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者受到了什么压力,开始摇摆了?”
李恪将密报置于炭火之上,看着它缓缓卷曲、化为灰烬,眼神深邃:“松赞干布缩回爪子,不是为了睡觉。他一定在暗中活动。噶尔·东赞域松整合象雄、苏毗,联络大食,不可能对这些夹缝中的小部落没有动作。”
他看向王德:“我们在那些部落里的‘耳朵’,就没有听到点什么?”
王德面露愧色:“回王爷,我们安插的人,层级不高,只能接触到些皮毛消息。只隐约听说,近半年来,有一些身份特殊的‘游方僧人’或‘皮货商人’在这些部落中活动频繁,与部落头人往来密切。但具体谈了什么,无从得知。那些人很警惕,我们的人难以靠近。”
“游方僧人……皮货商人……”李恪喃喃自语,这与之前传播流言、以及琼波·邦色诈降时的掩护身份何其相似!“看来,吐蕃是换汤不换药,依旧在用这些鬼蜮伎俩,试图从外围孤立我们。”
他站起身,走到西域舆图前,手指点在那几个出现异常的小部落上:“不能任由这股暗流蔓延。若让吐蕃成功拉拢这些墙头草,不仅会削弱我们的商贸利益,更会在我们西面形成一道无形的封锁线,将来若有事,他们便可从侧翼威胁疏勒,甚至切断我们与更西方的联系!”
“王爷的意思是?”侯君集眼中闪过战意,“派兵威慑?还是让我的‘破雪营’再去活动活动筋骨?”
李恪摇了摇头:“武力威慑是最后的手段。眼下他们只是摇摆,并未公然反叛,动武反而会把他们彻底推向吐蕃。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看清楚,跟着谁,才有真正的利益和前途!”
他迅速做出部署:
“马先生,以安西都护府的名义,向朱俱波、斫句迦等部发出正式文书,邀请其头人或重要使者,于开春后来庭州,参加‘安西互市盟会’。言明此次盟会,将重新厘定商税,规划新的商路,并有重大利好消息宣布。态度要热情,但措辞要隐含压力——若不至,则视为自动放弃今后在安西互市的一切优惠待遇!”
“同时,令疏勒镇守使,加强对这些部落方向的巡逻,规模可适当扩大,旗帜要鲜明,就是要让他们看见,我安西军威依旧鼎盛!”
“王德,让你的人,想办法在那些部落中散播消息,就说吐蕃自顾不暇,逻些内部纷争不断,噶尔·东赞域松在西面联络大食,实则是引狼入室,未来必受其害。而大唐安西,在吴王治下,物阜民丰,兵强马壮,才是西域真正的定海神针!”
“是!”三人齐声领命。
“另外,”李恪叫住王德,压低声音,“加大对那些活跃‘游方僧人’和‘皮货商人’的侦查力度。不必打草惊蛇,但要设法弄清他们的落脚点和联络方式。或许,能从他们身上,找到那条连接吐蕃的暗线。”
命令迅速执行。安西都护府的正式文书被快马送往各部,疏勒方向的唐军巡逻队明显增加了出动频率和规模,盔明甲亮,旌旗招展。与此同时,关于吐蕃衰败、安西强盛的流言也开始在那些摇摆部落中悄然传播。
这一套组合拳,很快起到了一些效果。一些小部落摄于军威,又舍不得安西互市的利益,态度重新变得暧昧起来,至少不再明显减少与疏勒的往来。然而,朱俱波、斫句迦等几个实力稍强的部落,却依旧反应冷淡,对盟会邀请推三阻四,显然背后承受的压力不小。
就在李恪考虑是否要杀鸡儆猴,拿其中一个部落立威时,王德那边终于有了重大突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